一屋子女眷都被吓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紧接着,宋恪松提着长衫下摆也阔步而入,口中还骂道:“你个不孝子!还能到你祖母跟前来告状!!谁教的你这般不知轻重!”
郑氏很快回过神来,快速和二嫂芮氏对视了一眼,她们悄悄退了出去,并带走了其余不相干的下人,还不声不响地关上了门。
刚走下台阶,就听屋内又是一阵争辩,听的人心口咚咚直跳。
“要不要去……告知三嫂一声?”郑氏有些犹豫。
芮氏先是摇摇头,后无奈苦笑:“都这样了,瞒也瞒不住,你让个丫头去传话吧,旁的不要多说。”
郑氏忙应了。
妯娌二人明摆着不爱管闲事,各自别过,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内。
此刻,老太太跟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丹娘稳坐钓鱼台一般,还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吃一边看戏。
这宋竹砾生得俊朗如玉,面白如粉,刚刚磕了那几下让他额头处一片通红,显得更醒目了。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宋恪松。
作为父亲,宋恪松显然失了风度与耐心,不但整张脸通红,就连眼睛都要气得冒火。
“这是为父的决定,你还想忤逆不成?!”他压低声音怒吼。
“祖母!孙儿只是想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只是想自己的才华能力可以得到重任,这些时日在府里,孙儿已经反省足够!为何父亲还不愿将外放的机会给孙儿?!明明比起二哥,我才最适合!”
宋竹砾不顾一切膝行几步,到了老太太脚边,“求祖母替孙儿跟父亲说清楚,我只想外放!!二哥性子稳重,资质平平,京内才是他最适合的地方!”
丹娘听得目瞪口呆。
她早就知晓这双胞胎兄弟天资差距较大,但像宋竹砾这样直白喊出来,也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比丹娘更难以置信的,是老父亲。
宋恪松再也忍不住,拿起旁边的一盏茶狠狠砸向儿子。
他到底心疼,是以力道偏了点,并未砸中。
咣当一声,砸在了宋竹砾的腿边。
那溅起的热茶、碎瓷迸射开来。
说时迟那时快,丹娘操起手边的茶案挡在老太太身前,一把将那些危险全都扫了回去。
不过顷刻间,宋竹砾脸上被泼了一水,手背也划伤了一块,隐隐透着血渍。
丹娘这才不慌不忙放下茶案,对宋恪松淡淡道:“咱们说话归说话,别在老太太跟前动手。”
她的声线轻柔微冷。
听起来很柔和,却带了一种威胁的寒意。
宋恪松立马冷静了。
自己这个女儿可不比其他子女。
真要为了维护老太太,她是下得了手,也狠得下心的。
“三哥也受伤了,要不……这事儿缓缓再说?”丹娘眸光流转,视线又落在了宋竹砾身上。
宋竹砾咬着牙:“不必!方才是我无礼,一时情急冲撞了祖母,给祖母赔不是了。”
说着,他又深深拜倒。
这一次倒是比刚刚谦和礼貌许多。
老太太无奈:“有什么话快些起来再说吧。”
奚嬷嬷上前搀起了宋竹砾,让他坐在了老太太斜对面的凳子上。
老太太又道,“瞧瞧你们父子俩,都是入仕的人了,怎么还能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也不怕叫人看笑话。到底什么事?你们好好说清楚。”
宋恪松也顺势坐了下来,将外放官职一事说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老皇帝借着与南朝贸易往来之便,国库之危暂解,当然其中也有琼贵妃从沈瑞和翁元雁处得来的一笔孝敬。
只不过,那些银钱瞧着多,跟国库真正需求比起来,杯水车薪。
老皇帝手头有了钱,从前有些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自然要提上日程。
其中之一,就是外放官员,进行其他各州县的发展建设。
这职位听着风光,又任重道远,自然人选要慎之又慎。
老皇帝其实心中有人选,只不过这一趟去了没个七八年怕是回不来,为了稳定朝局,有些人选自然要提前放出风声来,好让各家各府有个准备。
比如,就像宋府这样的,到底派哪个儿子去,宋恪松其实是有向圣上进言的机会的。
既然决定权在父亲手里,最后这机会又落到了宋竹砚的头上,这才让这位嫡出的、自负才华的三儿子不甘心。
说到最后,宋恪松自己都有几分委屈。
当着老太太的面,他竟以袖拭泪,略带哽咽:“儿子也是考虑了方方面面,才有了这决断,横竖只能去一个,不如叫竹砚先去了,他性子稳重,前几年也磨炼了出来……”
老太太明白了。
论能力才干,肯定是宋竹砾更强。
但经历过之前那桩事,谁还敢把他放出去?
还是搁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心……
若是宋竹砾就这样外放了,真要有什么不对的苗头,宋家远在圣京,根本不能及时察觉。
等到时候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来,岂不是要全家跟着倒霉?
宋恪松做这样的安排,别说老太太了,就连丹娘都很赞同。
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了,就是眼光毒辣,很有决断。
老太太反过来劝自己的孙子:“你父亲既已这么说了,这一回且让你兄长去便是,你还年轻,还有机会。”
宋竹砾愤愤道:“同样年纪,我远比二哥更出众,为何舍近求远?父亲未免偏心太过!”
才说了两句,这父子俩又吵了起来。
隐隐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老太太眉间紧皱,很是焦躁不爽。
可这事儿……怎么办都棘手。
偏他们还顾全着宋竹砾的颜面,不愿将这话说得太直白,唯恐伤了他的心。
丹娘看穿了,又抓了一把瓜子磕了几颗。
“好了,都别吵了,吵来吵去烦不烦。”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呵斥住了已经争得面红耳赤的父子二人。
“外放一事交给二哥便是,这是父亲的主意,做儿子的就该听话。”
宋竹砾一时间哑口无言,目光恨恨。
丹娘又道:“你不就是想让自己的才能得以重用嘛,我回头问问你妹夫,看能不能有个法子帮你。”
画风急转,宋竹砾变脸飞快。
刚刚还对七妹妹怒目而视,这会儿喜悦瞬间溢出。
“七妹妹这话可当真?”
“当真啊,不过是你自己说的,你有这个才能,可不要到时候托人给你安置了,你又推脱做不好,那丢人的可是咱们两家。”
“好好,七妹妹放心,我定然全力以赴,绝不叫你们脸上抹黑!!”宋竹砾欢喜雀跃。
宋恪松满脸茫然。
他还没从吵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儿子已经调转了炮口。
待父子二人离去,老太太担忧地责怪:“你着什么急揽事,叫他们吵就是了,横竖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他们吵得您烦呀,整日吵闹,还摔东西的,我听着都心烦。”丹娘笑道,“放心吧,若无把握,我不会开这个口的。”
老太太晓得自家这孙女的本事,松了口气:“也罢,就请咱们家姑爷帮帮忙,若不成就算了,也别勉强。”
“祖母安心,我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