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闹,原本满面惬意的老太太这会子也显得疲惫不堪。
她悠长地叹了一声:“咱们一家子到如今真乃不易,你们平辈的姊妹兄弟都已成家立业,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只盼着你们都能平平安安地度日才好……我年岁大了,还能瞧着几日呢?”
这话一出,惹得丹娘都有些眼眶发热。
望了望祖母那已经花白的发间,还有那张比起几年前俨然老了许多的脸,她鼻尖一酸,心中大为不舍。
她贴着老太太坐下,轻轻靠在对方的肩头,宽言细语道:“谁说的,您福泽深厚,咱们一家子定能如您所愿,您瞧瞧我,眼下日子不是越过越好了?”
老太太闻言,笑了,拍了拍孙女的手背:“也就是你了,不叫我操心。”
“那……祖母,等明年开春了,天气暖和了,您来我这边小住几日吧,好不好?”
她扬起脸,撒娇似的劝着。
老太太原本是不答应的。
可架不住小孙女跟块牛皮糖似的纠缠,她只能败下阵来。
“好好,等来年暖和了我再过去,说好了的,只小住几日。”
“一言为定!”丹娘喜上眉梢。
从老太太处离开,她脚下步子一转,径直去了宋恪松的外书房。
这父女俩平日里关系还算和睦,却说不上亲近。
每每对上自己这个女儿,宋府的当家人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
丹娘的来意也很明确。
她将刚刚说定的事情又与父亲详细商讨了一遍,最后将自己所求地往外一抛。
“待三哥这边的事情了结,我想接老太太去我府里多住几日。”丹娘这话不是商量,也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在老太太跟前说的“小住”,这会子也成了“多住”,一个字的改动,她改得脸不红心不慌。
宋恪松多灵光聪慧的一个人,闻弦音知雅意。
他不由得心中暗暗苦笑。
请女儿女婿替儿子奔走忙碌,最后女儿的要求只是接祖母过去住一段时日,这买卖怎么算他都不亏……
就是丹娘这态度,总归叫他不爽。
不爽归不爽,事情的轻重缓急宋恪松还是分得清的。
当即按捺住不快,他捋着两寸有余的胡须,不断点头赞许:“还是你有孝心啊,别说这事儿能不能成了,你既开了这个口,来年你那边备好了,就接你祖母过去吧。”
顿了顿,宋恪松又补了一句,“住到端午应当可以了吧?到时候一道回来,咱们一家子吃团圆饭。”
丹娘笑得眉眼弯弯,好似一只盘算在心的小狐狸。
面对父亲的试探,她俏生生道:“端午真是个好日子,既是团圆佳节,到时候理当全家聚在一处的。”
看似都答应了,其实什么承诺也没给。
宋恪松无奈。
丹娘福了福,转身回府。
今日一行对她而言可算收获良多。
沈寒天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拉着他说起了这件事。
他们夫妻数年,妻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沈寒天心知肚明,瞧着灯下那张如玉般的脸,她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脆脆的声音说着今日所见所闻,那生动的眉眼更是看得他心潮涌动。
待妻子说完,他笑了:“你是想……选个折中的法子,既让三舅兄能消停了,还能保全家和气。”
“能这样那就最好,若是不成……那就有什么算什么吧。”
她也不强求。
说起来,这是她头一次为了娘家的兄弟求丈夫办事,一股脑说完后,她这才有点忐忑不安。
这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算不算胳膊肘往外拐?
这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未得出个所以然,沈寒天已经给了确切回答。
“这事儿好办,保准办得你满意。”
丹娘奇了:“你就这么有把握?”
“放心,你怎么想的,我还能不了解?”他凑近了,手指在她小巧的鼻尖上点了点,“你就瞧好了吧。”
没过几日,沈寒天果真将事情办成了。
他直接上奏陛下,举荐了宋竹砾,就这样宋府也多得了一个外放的名额。
只不过,等丹娘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结果后,有些哭笑不得。
说是外放吧,但实际上就在圣京附近的州县,算是天子脚下的地盘,按照最慢的车马计算脚程,最迟两日便能抵达。
若是快马加鞭,一日就能来回。
且宋竹砾过去了,还有个顶头上峰约束管辖。
这人对宋家而言也是个老熟人。
他是宋恪松的学生,人称一声邱大人。
宋恪松远离朝堂的那些年,这位邱大人成了圣上的心腹,他为人刚正不阿,严肃古板,且一心忠君。
有了这两层关系在,把宋竹砾安置过去,再合适不过。
宋恪松安心,皇帝也乐见其成。
最关键的一点,这还是沈寒天第一次为了岳父一家开口,求的还是这样一桩小事。
那一日下朝后,圣上便将沈寒天召进了南书房,当面询问。
“这本是小事,若你有心,可以办得水过无痕,实在是不需要上奏到朕这里来。”老皇帝笑问,“你倒是会给朕添麻烦,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
“回陛下,微臣是臣下,自然只能举荐。调动官员,认命职位,那是陛下您才能办到的。”
沈寒天不卑不亢,只是阐述了这么一个事实。
老皇帝就爱听他说这些大实话。
听着干巴巴没什么波动的语气,却能哄得他哈哈大笑。
笑过后,老皇帝又问了句:“你觉着当今太子是否有坐拥天下之能?”
沈寒天不假思索:“臣并非太子太傅,对东宫也并不了解,并不知晓。”
老皇帝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将这话题岔开了。
只不过这话沈寒天并没有告诉丹娘。
他只将宋竹砾调任一事说了。
他说这话时,丹娘刚好正歪在榻上,还未听完就笑得半边身子都软了。
“这真真是绝好的外放,哈哈!!”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调任简直是顺着宋恪松的心思来安排的。
细算起来,宋竹砾离京了么?离京了。
但依然在眼皮子底下。
且儿子的上峰还是自己的学生,连找人看着他的功夫都省了。
丹娘竖起大拇指,夸个没完。
到底是极具天赋的六边形战士啊,沈寒天之敏锐,无人可比。
他说能办的事情,必然办得人心服口服。
当即,丹娘就催丈夫书信一封,命人送去了宋府。
据说,得了消息的宋恪松欢喜不已,当晚就命人备了酒菜,自己拉着赵氏喝了一通。
解了心头大患,又平息了各处矛盾,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赵氏听闻儿子虽离京,但却走的不远,只要自己愿意,隔三差五地去看望也不是不能,自然也心花怒放,盘踞在心头的郁郁瞬间瓦解。
比起父母的高兴,宋竹砾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可这分明是按照他的要求办妥了的。
总不能因为外放的地方不如意就抗旨吧?
他再憨直,也不至于做出这般蠢笨之事。
一桩风波算是烟消云散。
没两日,芮氏、金氏两位嫂嫂一同登门。
芮氏带了好些东西来,拉着丹娘就说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