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雪中坐在树上的吹箫少女，见到了两个人。

即使她对容颜并没有什么概念，但依旧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拥有绝世的容颜，

和……高深的修为。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平静的问道：“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来者正是云归月和陆将离。

卧雪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常年修行无情道的她眼中浮现着淡漠的神情。

但她这无情道，算是修行失败了。

“你的光音，”云归月缓缓道，“找到了吗？”

提及“光音”二字，卧雪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缩小。

她的声音中都不自觉的带着一丝紧张：“你见到光音了吗？”

云归月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你知道，光音是什么意思吗？”

卧雪下意识的握紧了箫，

这个答案……

云归月将布袋递给卧雪，道：“光音，本就指代镜，你要找的人，从来不是人类。”

这个问题，云归月从郁冠清的视野中知道“光音”这个词语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神女可以不走常人的道路，不管是卧雪还是白野还是君泉，都不算这个世界人类所规定的名字范畴。

卧雪看着那布袋，久久不敢伸手去接。

云归月继续说道：“人类的名字，前有姓，后有名，姓氏代代相传，而光音这个名字，仅有名没有姓。更何况以镜命名的人，应该占少数。”

“砰”的一声。

卧雪手中的箫掉落在地。

她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喃喃道：“不、不可能，光音是丹阙城的普通女孩儿，她有一个病重的父亲，家境贫苦，心地善良……”

此时的卧雪，哪里还有半点神女的姿态，

反倒像是，

信仰崩塌的模样。

云归月叹息一声，继续说道：“神坛危险，风雪环绕，更有猛兽伏野，除了飨食知道上山的路之外，又有几人能上山？光音若真是人类女孩儿，这么多年上山怎么可能一次意外都不曾出现。”

卧雪瞪大了眼睛，浅色的眼眸颤抖得像是要碎裂的琉璃。

“光音每次出现，是不是都在镜子里？”云归月问。

卧雪轰然坐倒在地。

白色的衣物如同白色的花朵铺散在地面，

绝望而又悲凉。

她想起来了，

从第一次见到光音开始，到后面每次见到光音，都在镜子里。

她闲暇时间对着镜子吹箫，看着镜中的人，想到神坛只有自己孤寂一人……

所以镜子里，才会有光音的存在。

“但……为什么？”卧雪不明白，“如果光音是镜妖，她为什么要离开我？”

云归月的唇蠕动了一下，没能说出口。

陆将离接过装着镜子的布袋，蹲下，递给卧雪，道：“她不是镜妖。”

“不是镜妖？”

“这面镜子，不过是市面上凡人制造出来的普通镜子，资历短浅，怎么会有生成镜妖的能力？”陆将离道。

“那……”

云归月缓缓道：“光音，大概就是你的另一面吧。一直陪伴着你的，从来都是你的另一面吧。”

卧雪接过布袋，打开，看着里面碎裂的镜片，

数年的梦幻被打破，如同当头一棒打在头上，

卧雪忽然哽咽了。

那身躯单薄、目不识丁的凡人少女，就是镜子里的另一个她。

常年的孤独，累月的寂寞，让她心中扭曲幻化出了另一个自己，

光音，便是她心目中的自己。

平凡，知凡人苦楚，喜欢收集人类的小玩意儿，有一个敢于为自己牺牲的父亲，

引导自己去做自己不敢做的事，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就是她从出生以来的欲望，想要离开这里的强烈欲望。

光音……

“光音一直让我去外面的世界，那她……为什么后来走了？”卧雪喃喃问道。

“你的心里，其实明白的。”云归月道。

卧雪垂眸，晶莹的泪珠顺着眼睑掉落在地上。

因为她的心，真的动摇了。

另一个她嘴上说着要她离开这里，但其实她的本意，还是让她履行职责。

因为她动摇了，所以光音亲自打碎了自己。

一滴、两滴泪水打落在雪地上。

卧雪止不住的呜咽起来：“都怪我……都怪我！光音她，本来将是我的神蜕！”

她握着镜子的碎片，任由碎片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掌心。

鲜血，流了出来。

后来卧雪如何选择，云归月已经不知道了。

她看着高处的神坛，喃喃道：“这份感情，可能已经超越了亲情和爱情吧，彼此互为对方唯一的救赎。只是可惜，这份感情出自同一个人。”

陆将离从背后抱住姐姐，将下巴落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姐姐，也是阿离的救赎，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阿离都能给姐姐。”

突如其来的情话打了云归月一个措手不及，

她脸颊微微泛红，将头别去另一边，挑开话题：“既然光音是卧雪的神蜕，那是不是代表着每一任神女，都会经历这样的事？”

器具本没有灵，是使用的人给它沾染了人气，才会通人性。

每一任神女的神蜕，都和神女有一段过往。

正如神女君泉和她的销骨，神女白野和她的护花。

陆将离抱着云归月，浅笑道：“历届神女尸解成仙，便代表着和这个世界彻底做出告别。而神蜕，就是她们留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痕迹。某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每一任神女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才能真正的修成无情道，离开这个世界。”

云归月叹息一声：“可惜卧雪这一代信仰不足，光音的出现到底还是动摇了她。她还是走了偏路。”

“姐姐。”陆将离的声音越发低沉。

“嗯？”云归月总有种小狐妖要放大招的错觉。

“如果是阿离，不管是职责还是命运，都不及姐姐重要。”陆将离轻轻嗅着姐姐颈间的香气，“不管谁阻止阿离和姐姐在一起，就算踏平山海、扭转时空，阿离也要和姐姐在一起。”

脖颈间的呼吸有些灼热，

云归月微微屏住呼吸：“阿离……”

“只要……姐姐不要丢下阿离一个人就好。”陆将离的声音宛如低语呢喃，声线中传达着一丝落寞，

五百年等待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