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照忽地笑道:“那好,老田,你既然跟老子们说了实话,那老子也就跟你再说一回实话,我们也并不打算原路回到鬼愁谷。所以你也不必来吓唬老子,老子们在这里办了事情之后,便要到崆峒山去找崆峒派的杂毛算帐,但总也是你一路帮了老子大忙,不然老子想要回雁门关却走错了路,进了鬼门关,那可真他妈的叫中原武林各门各派的王八蛋笑掉大牙,老子刚才跟你说的也是实话,你若实在不信的话,吸血鬼,把你身上的万毒敌丹丸拿些给他。”
吸血老张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抛给田大头,田大头接过来看了看,半信半疑地道:“那天晚上你们交给大当家的便是这种药么?”
吸血老张淡淡地道:“你认为我们在骗你?”
田大头想了想,道:“既然你们都不打算原路回去了,那么便也用不着跟我客气了,我若不识相,你们自然稍一动手便能宰了我,所以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反正前面的路已经平安得很,那么我也应该回去向大当家的回报,这一路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拿你们两头骆驼和一些衣粮总不算是占你们便宜罢?”
王砍面无表情,道:“那也随你。”
田大头听了,自己走到自己早便准备好了的骆驼旁边,向着正南方向众人来路慢慢地走去,很快便消失在暗夜中,风里只传来阵阵驼铃声。
鬼愁谷众人便也随即动身,一路无话,众人一直行到次早,王砍却叫众人先歇下来,分派人手道:“纪春秋,你过来!”
纪春秋过来了,王砍道:“你带着八十个人去向那他妈的神马堂假意投降,你要怎样取信他们,自己去想法子罢!”
纪春秋笑了笑:“好,孙儿知道!我就说王老祖宗便是当年砍天刀王家后人,因为我在谷中得罪了你们,因此你们要杀我,我这带了帮人便逃了出来,只怕老祖宗们随后便要到神马堂报仇了。”
王砍点头道:“这样也行,反正到八月十五之前你们要把神马堂的内外布置想法儿弄清楚,我们给他来个一锅全端。”
俞文照笑嘻嘻地道:“那么老子便扮个小叫化子去,不跟你们一路了。”
纪春秋知道俞文照心智武功,都是天下少见的高,他肯自己一个人分作另一路力量,那自然自己更能得心应手,大喜道:“小祖宗扮了化子去神马堂,那可妙得紧了。”
俞文照道:“老纪,你就不妨跟神马堂的人说清楚,姓王的姓乔的和姓张的三个人来了,那帮混蛋问起老子,就只说老子一向只爱在各处鬼混,也不清楚老子在哪里就是了。”
纪春秋道:“老纪这个却理会得,小祖宗放心就是。”
俞文照把身上扎眼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交给吸血老张,又道:“还有,老纪,你便把这一百头骆驼当成礼物送去罢,就说是半路上装作生意人,买了些骆驼冒充是龙卷风的人,这才安安稳稳地过了大漠。”
纪春秋笑道:“不错,骗骗他们高兴,我们也不亏本钱,他们还要帮咱们喂,小祖宗,你就放心罢!”说着话,先用右手一掌震断自己右臂痛得冷汗直冒,却强笑着并不理会,然后拿了铜锤走到王砍面前。
众人看得吃了一惊,王砍却会意了,叫人拿过大刀来,随手抓在手里,身形跃起,重重地劈下,纪春秋右臂举锤便格,却又故意不出全力,铜锤虽挡开了大刀,却也吃力不过,反重重地打在纪春秋左肩连胸之处。
纪春秋却笑道:“王老祖宗,咱们的苦肉计总要做得像些,你在这铜锤上再留些刀口罢!”
纪春秋把铜锤丢在沙中,乔断手却把它提起来:“我拿着,你来劈,力道若是小了,纪春秋的话纵是真的,那些人也会因为你武功不高而不一定便会收留他的。”
王砍果然举刀又劈了几刀,刀刀都在铜锤上留下了寸半左右的刀痕,直看得众人彩声如雷,余人也都要自己留下些伤痕,纪春秋却笑道:“你们都不必了,只是你们见着神马堂的王八蛋,一定要装得死了老爹一样,到时候我便跟他们说我们被一路追杀,只能丢下其他受伤的人,所有受伤的全都死了。”
鬼愁谷众人一齐大笑。
众人分派已定,留下四十余人原地休息,要到晚上再进草原,俞文照深一脚浅一脚在沙中行进,他故意把衣裳撕得破烂了,又在黄沙中打了几个滚,然后对着自己的脸上打了几拳,脸上顿时但肿得老高,纪春秋带着八十个人便向草原行去,过不片时便赶上了还在沙漠中一步步苦挨的俞文照,众人都沉着脸,并不招呼。
到得巳时,远远地黄沙中现出了稀稀淡淡地绿意,不但仙人掌渐逐地多了,也有了疏疏落落的一些小草。走到中午时分,越过了一个小沙丘,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了。草原上远影点点,十来天在大漠中极一直没有见到行人,此时纪春秋众人只觉心头一畅,忽地惊觉:“原来老大的沙漠竟跟草原的界线是由眼前矮小淡黄的草画定的!”
回头向后看看,再看看前面无边的草原,纪春秋叹了口气,良久,方才轻轻地道:“进草原了,大家可不能露了马脚!”
众人应声,驱着骆驼便向着草原深处行去,远处游牧的人见突然之间来了百十个人,还都带着兵器,都大吃了一惊,打着哨子,召回了牛羊,有些走得远的也不敢去追了,急急地向远方避去。
纪春秋见了牧人丢下的几只小羊,眼珠子转了转,喝道:“去把那几只羊杀了,大家找地方弄些干草来,总也要尝堂鲜。”
众人点了点,原来有四只羊儿被惊慌失措的主人弃落,便分出十来个人,提了钢刀掩将上去,那些吃草的羊逃不百来丈,便全都被赶上一刀杀了,提了回来。但草原上众人一望之下,却从哪里找柴来烧烤?
吴风道:“纪大爷,我们去追刚才逃跑的那几个家伙,他有三十只羊坠着,必然跑不快!”
纪春秋点点头,留下三十来人看守骆驼在后面慢慢跟来,自己带着五十个人使出轻功向牧人逃走的方向疾追。
虽然纪春秋要放慢脚步等着众人,但鬼愁谷里最下层的每一个人都算得上江湖上二流的高手,那牧人又要照顾羊群,也不过只用了一顿饭的时间,便看到了一人。
纪春秋心头好笑,大声喝道:“兀那贼撮鸟,他妈的还不站着么?”
那牧羊人吃了一惊,眼见众人凶煞杀神一般提着明晃晃的刀子默不作声地赶来,吓得也顾不得咩咩乱跑的羊群了,但纪春秋却片时间便追到那牧羊人的身后,这才发觉这人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蒙古少年,纪春秋跃到那小孩身后,便闻得他身上一阵羊骚味,险些没吐出来,本是想要伸手一把抓住这小孩子提起来的,顿了一顿,那小孩又逃了开去,这时,一个汉子见纪春秋不抓这牧人,扬手处,钢刀飞快地钉在那小孩身前的草地上,那小孩吓了一跳,一交摔在草地上,纪春秋一手捏了鼻子,一手提起那小孩子时,却见那小孩子面黄肌瘦,瘦得皮包骨头,脸上手背上满是黑黑的汗泥,衣裳前面满是亮晶晶的一片,和着些糠秕,不知是口水还是鼻涕干了的,纪春秋喝道:“小鬼,你跑什么鬼?”说着话,把那小孩子丢在地上,把钉立在草地上的朴刀拨了起来。
那少年见他拿刀在手,吓得哭了起来,嘴里不住地说着什么,众人却是一字也听他不出来。
纪春秋怔了怔,一个汉子啐了一口:“这小鬼说的是蒙古话,只怕他还真听不懂汉人语言,怎么办?”
纪春秋道:“刚才好像还有两三个家伙,想必也不会远了,你们去追!”
吴风也道:“好晦气,一进草原却碰到了个会说话的哑吧!只怕这小鬼也当我们是听得到声音的聋子了。”
过不片时,几个汉子又提了一个四十来岁的蒙古汉子回来,骂道:“他妈的,这混蛋也听不懂汉人说话,纪大爷,怎么办?”
纪春秋不禁气结,走到被重重丢在地上的那蒙古汉子面前,用刀背在他肩头敲了敲,那汉子只当是拿刀来杀他,吓得又哭又叫,跪在地上哀告了一会,众人见他还是满嘴的话,自己全然听不懂,不禁相视苦笑。
纪春秋心头一动,走到那汉子面前,指了指草,又指了指被众人围拢的羊,那蒙古汉子见刚才只是刀背敲了自己一下,虽然疼痛,却也不知这些人要做什么,眼见纪春秋的手势,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连滚带爬地走到一块最青的草前,伸手便扯些草叶下来,一只只地去喂到羊嘴前,那些羊见草送到嘴边,张嘴便大嚼了起来。
纪春秋这回总算是死了心,笑骂道:“他妈的,他妈的!总算明白那小鬼为什么老是要骂他妈的了,原来遇上这种草包,简直比秀才遇到当兵的还叫人憋气。我是想要吃羊肉,这家伙草包得到了家,反倒拿草来喂羊,呸,这草在地上长着,要你这家伙来拍羊屁么?他妈的!”
吴风想了想,走到那蒙古人前面挡着他,不让他去扯草,伸左手三个指头到那汉子面前,右手食指点了点左手的食指,又点点吓得呆了的蒙古小孩子,然后点了点左手的中指,又点一点那蒙古人,然后点点无名指,两眼便看着那蒙古人。
那蒙古人摇摇头,又摇摇两手,然后右手飞快地在空中从面前划了一道,意思是说其他的人藏了起来。
吴风终于也没法子了,伸脚在那那小孩子和中年人屁股踢了一脚,然后指着远处,叫他们滚开。
这一下一大一小两个蒙古人倒也会了意,连忙逃了,也不管羊群,片时之间便没了影子。
纪春秋叹了口气:“烤羊肉今天是吃不成了,大家还是吃些干粮罢,喝些水便,等后面的人上来了,我们这便一起去找个村落。就是杀人,也要弄些熟的东西来吃。”
吴风也叹了口气:“想不到在中原一向杀的都是武林高手,江湖好汉,一进草原,我们却欺负起小孩子来了,这是从哪里说起?这里的羊我们也不管了,把杀的那几只羊也丢了罢,这鬼天他妈的不是人,只怕带着这些骚羊走路,最多半个时辰,便要发臭了!”
一个汉子道:“早知道吃不成,我便也不杀羊了。”
另一个人冷笑:“人家都说是没打着狐狸,惹了一身的骚,我们这回弄了个没吃到羊肉,惹得一身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