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一直在低空盘旋，我还没有到要吸氧的地步。开车三小时的路程，直升机十五分钟就到。营地的目标很大，从空中俯瞰，并不难找。“呵呵，规模还不小。”

董庆生僵硬的笑着，沙哑的嗓音刺耳难听。“气流稳定，气压稳定，准备降落。”

直升机的动静，吸引了下方人群的目光。有人仰头看来。而八处营地率先反应，各个营地武装力量出动，有狙击·枪朝直升机瞄准警戒。“请勿开枪，让出空地降落。”

驾驶员声音扩散，下方众人神情茫然。他们这是要降落到营地中央去。“能降落在营地边缘吗？中心人员太多。”

我开口请求道，随着直升机的下压，平房上的野花被狂风肆意摧残。浮土被吹得四散，生在边缘的花草连根拔起。直升机还在压下，风压更强。机舱内，没人回应我的话。下方人群慌乱四散，而营地成员寻找掩体，随时准备火力覆盖。‘嘭——’直升机落地，螺旋桨旋转缓缓减速。原本在营地中心的幸存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恐。“戒备！”

清晰的命令声传来，远处吕晨站在小冷身边。两人躲在掩体后，所有人眼里都带着敌意。然而，董庆生面色平静。“张总督，这些都是你的人吧？”

“是。”

张鹤生回应，“等我下去。”

舱门打开，张鹤生率先走下。‘咔嚓…咔嚓咔擦……’无数枪口抬起，瞬间朝舱门对准。可当他们看到张鹤生这张脸时，每个人都神情呆滞。“放你们出来几天，枪口要对准自己人了是吧？”

张鹤生几乎喝斥，目光从所有战士身上扫过。“吕晨。”

“在！”

吕晨下意识挺直了腰板。“还不放枪，你要反？！”

“是！”

回应下，张鹤生瞬间脸黑。“啊，不，不是。”

“还不快把枪收了？！”

转身，吕晨朝各营地喝斥。“是…是！”

各营地武装成员连忙反应，将枪械收起。见到这一幕，张鹤生这才转身，将直升机前排的舱门拉开。“董司令，请。”

董庆生走下，目光却是朝着小冷看去。“嗯？那小女娃娃，也是你们的人？”

我刚走下直升机，便听见他的议论，心中不由得微紧。“哥！”

小冷看到我，表情顿时放松，直接朝我快步跑来。我连忙上前，在小冷的意识里，有我的地方，就是安全的。然而现在我们是被人挟持，局势并不乐观。董庆生的视线，一直在小冷身上打量。我余光瞥见，他目光停在小冷双腿间流连。我下意识的将小冷挡在身后，“董司令，您见笑了。”

董庆生表情有些尴尬，看着我缓缓收起了眼神里的欲望。果然如夏雪所说…… “呵呵。”

僵硬的笑声落下，夏老也和江远秋结伴走出。“爷爷，你怎么来了？”

夏雪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娇小的身影带着几人跑来。不等夏老回应，董庆生已经走了上去。“真是好久不见啊。”

夏雪后退一步，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恐惧。“你，你？”

“是我，有没有想我？”

董庆生嘴角咧开，笑容略显阴森。“是你把我爷爷带上来的？”

夏雪脸色变得冷厉，在这张稚嫩的脸上显得怪异。“即将要启动核坑开采项目，夏教授是自愿上来的。”

“教授，您说是吧？”

董庆生回头笑道，夏老缓缓抬头。“是。”

现在，说什么反驳，都是无力的。董庆生的大部队虽然还在后面，但有张鹤生在这，营地这些人还是会听令于张鹤生。哪怕能够对董庆生动手，一旦他死，大部队赶到，整个局面会更加混乱。最大的可能是，张鹤生借机拿我祭天。“什么开采项目？”

夏雪声音冰冷，拖长的白大褂在热风吹拂下微晃。董庆生的目光隐约有几分痴迷。“我在问你！”

直到夏雪不悦的声音响起，董庆生这才回神，“呵呵，麒麟，你拿样本和报告来。”

“是。”

刀疤脸从一侧走出，拿出了一份档案袋和一个小瓶子。“类原油新能源，就在核坑里开采出来的。”

接过文件和玻璃瓶子，夏雪神情冰冷。翻阅后，她拧开瓶子，稚嫩的手掌在瓶口扇动，眉头却是紧皱。将样本还回，夏雪并未开口。“怎么样，感兴趣吧？”

“如果能够大量开采，只需要简单加工，就可以直接取代原油燃料。”

董庆生意气风发，“等后续部队抵达，核坑旁勘探完毕，我们立刻就可以动身。”

夏雪还是沉默，可我注意到，那纤细的手指，早已经死死攥紧。“林温，由你带头开采。”

忽然被点名，我差点没反应过来。“我带头开采？”

“有问题吗？你营地的这些难民，不正好可以利用吗？”

那双冰冷的目光投向远处躲藏的妇孺们，营地里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颤。“留着他们浪费粮食，不如成为劳动力。”

董庆生语气淡漠。我顿时开口，“司令，核坑里很危险，他们下去几乎就是送死。”

那孟邦的近百人下去，无一生还。我怎么可能忘记那种惨状？要我带头，无非就是想让我死。“我也反对！”

夏雪开口，“你们提出来的计划，应当你们带头。”

董庆生目光忽然冰冷，视线在我和夏雪间徘徊。“我要谁下去，谁就必须下去。”

“林温，必须带头！”

“除了辐射浓度和‘人蜥’，那核坑下，能有什么危险？”

夏雪摇头，“为什么一定要是林温？”

“看来你很护着他。”

董庆生声音更加嘶哑，“我告诉你为什么一定是他。”

‘咔嚓——’一把手枪从董庆生腰间抽出，瞄准了我眉心。我浑身肌肉紧绷，将小冷从我身边推开。和在议会上不同，这次被枪指着，我随时做好了反扑的准备。以我的爆发速度，我有把我在董庆生扣动扳机的瞬间动手。“夏雪，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是在害死他啊。”

伴随着沙哑的声音，夏雪脸色铁青。“我去。”

我平静开口，“我可以去，但你们的人，要跟我一起。”

“哥！”

小冷脸色紧张，她也清楚了现在的处境。“我和你一起下去。”

没等我开口，董庆生忽然冷笑，“你妹妹可得留下。”

一个眼神，两名战士从刀疤脸身边走出，直接朝小冷抓来。我脸色微沉，在那只手要碰到小冷的瞬间，直接钳住。‘咔嚓……’清晰的碎裂声从手肘传来，惨叫声响彻，人影瞬间滚落在地。我将小冷一把拉过，抬手拍开另一人抬起的枪口。‘砰砰！！’枪口喷火，子弹射向地面。‘咔嚓咔嚓……’一时间，独立团的战士，居然全部抬枪，直接将所有人包围，几百人的规模，声势浩荡。他们下意识在护我。我将小冷护在身后，目光直视着董庆生。“我还活着，是因为她，别逼我跟你玩命。”

经历了如此多血腥与生死，我眼中的杀伐也并不算弱。董庆生微愣，比起我轻易捏断战士的手臂，让他更惊讶的是营地里这些战士居然为我举枪？“你们在做什么？找死？”

张鹤生顿时出言呵斥，“吕晨，这他妈是你管的人？！”

一道道枪口放下，吕晨脸色尴尬。“总…总督，是我的失职。”

“呵呵，一群混账东西。”

张鹤生气急，“才跟了林温一个星期，你们就要改姓了是吧？”

看着这一幕，江远秋却是若有所思。“全部给我原地蹲下！”

张鹤生还在愤怒。“是，是！”

八个方向，数百人，全部单膝下蹲。唯有01带队的数十名死士依旧站立。01带着人，不动声色的走到江远秋身边。董庆生冷笑，目光阴冷。我与他对视，没有半点退缩。“我下去可以，两个条件。”

我情绪渐渐平静，“一，你的人要跟我一起。二，别动营地里任何一个人。”

董庆生眯起眼睛，“可以。”

“麒麟。”

“在！”

刀疤脸应声走出。“你下过核坑对吧？”

“下过。”

“那你带人同他下去。”

说着，董庆生嘴角咧开一抹危险的弧度。“是！”

麒麟躬身，退到一边。我沉默着，带小冷走到江远秋身边。“我妹妹，拜托给你。”

江远秋点头，眼神凝重，“你要活着，你死了，我江远秋也没活路。”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一圈圈蹲下的战士，最终朝我凝视。“我知道。”

小冷仰头，“哥，我可以跟你下去的。”

我轻柔她的脑袋低声道，“不要，很危险。”

“听话，你跟着江叔。”

我清楚核坑下，不仅仅只有辐辐射，或许那种寄生虫，才是最危险的东西。董庆生的人曾经下过核坑，存活率如何，他也并未提及。但听语气，他们认为‘核坑’并不危险。让麒麟和我一起，更大的可能是想在下面弄死我。忽然，人群里传来一阵喧闹，越过那群蹲下的战士，有女人神情慌乱。“死人了，死人了！”

声音惶恐，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骚乱的方向，人群一圈圈退开。那是…大树旁？我快步走去，数十道目光随我同行。蹲下的战士挪动身体，给我让出了一条路。“什么情况？”

我朝刚才惊叫的女人问道。女人抬头，神色已经镇定了些许，只是声音还在颤抖。“那…那帐篷里的人，死了……”疯女人死了？明明早上时，她还出来要过吃的。我不禁皱眉，帐篷紧闭着，微微拉开了一条缝隙。远处有妇孺用手，挡住孩子的眼睛。我蹲下身，将帐篷的半截锁链拉开。帐篷透光，炎热的光芒洒在女人的尸体上。疯癫的女人倒在血泊里，头发散成一团，而那双空洞的眼睛瞪得狰狞，地上掉落半截舌头。鲜血就从她的口腔里涌出，血迹还尚有余温。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咬舌自尽！而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尸体甚至还没有僵硬，唯独一只手臂笔直的伸出。她是在指市中心的方向？顺着指尖的血迹，地面被画出模糊的血痕。这是一个交错的叉，或是…… ‘X’？心中寒意渐起，疯女人死得太诡异了。自杀，哪怕是个疯子，也做不到用这么残忍的手段自尽。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是近乎疯癫的恐惧。地面颤抖，抖动越发明显。董庆生带来的31团正在逼近了。我从帐篷里起身，远方浮现两排坦克轮廓。“把她葬了吧。”

我平静开口。身穿白衫的健壮男人走来，是陈涛。他朝我点头，随即转进了帐篷，将疯女人的尸体扛出。“林温，该出发了。”

董庆生沙哑的声音响起，31团已经在营地外围停下。他们的人虽然不多，但各营地加起来，也有接近千人的规模。坦克开路，武装直升机在两侧徘徊。我点头，沉默着走去。“我要拿点东西。”

站定，我朝董庆生开口。董庆生轻笑，仰头时露出了咽喉处的疤痕。“麒麟，你陪他去。”

“是。”

刀疤脸男人走到我身后，沉默的站着。我回头瞥了一眼，朝平房走去。房间里，书桌上，铜铃安静的摆放着。包裹在它身上的泥泞，早已经被我洗净。这是疯女人死前给我的东西。收好铃铛，我转身朝刀疤脸开口，“走吧。”

刀疤脸表情疑惑，但还是转身让路。下午三点，战车沿路轰鸣。黄沙弥漫……我们，正朝市中心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