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丹阙城存活下来的城民廖剩无几。

若非每家每户都有梨弦阵护法，在溪深和负雪的作乱下，整个城的人可能都要全军覆没。

飨食侥幸活着。

他组织着幸存者，有条不紊的安排他们在这废墟之上存活。

云归月亲自去往丹阙城见了飨食。

天晴了。

飨食扶额，看着天上耀眼的太阳，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鼻尖环绕着废墟的气息，

大雪盖不住废墟之上的鲜红，耳畔只有幸存者们的哭嚎声。

千年丹阙城……便到此为止了么？

“您好。”

清脆的女音在耳畔响起，飨食回头，却见一名梨色衣裳女子带着一只狐妖站在他身后。

回头的那一瞬间，飨食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真正的神仙。

和他曾见过神女的冰冷不同，

除去神灵的高冷气息，她周身还环绕着神明特有的慈悲，

她看着他，仿佛他就在被神明注视着。

这不是一般人！

飨食受宠若惊，当即要跪下行礼，

却被云归月抬手阻拦。

“仙师来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事么？”飨食苦笑一声，看着这片废墟，“诚如仙师所见，丹阙已经毁了，已经没有什么能招待您的。”

“并非需要你招待。”云归月轻声道，“我是云川的修士，承蒙您招待太虚崖的弟子，我此次前来只是想问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准备去哪里？”

修仙界无情，但她没办法眼睁睁的撒手不管，

清月圣君的名号不小，若是能利用这个名号帮这些人一把，未尝不是坏事。

然而飨食望着这片被雪覆盖的废墟，望着幸存者们忙碌的身影，苦笑道：“我们祖祖辈辈都在丹阙，生在丹阙，死也在丹阙，信仰也留在丹阙。

丹阙是我们的根，我家祖祖辈辈从事着飨食的工作，不管他人怎么想，至少我不会选择离开这里。”

云归月微微皱眉：“丹阙没有结界守护，就算你们留在这里，妖魔也会侵吞，你们的性命堪忧。”

飨食回答道：“死在故乡，魂归其所，没什么不好的。

或许……神女大人有朝一日会回来护佑我们。”

神女到底会不会回来，想必幸存在此的城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陆将离不解的问道：“值得吗？”

飨食笑笑：“其实……早该料到有这一天的。”

“为什么？”云归月问。

“十五年前……本就是我们先背弃了神女大人。”飨食缓缓说道。

云归月忽然想起来，郁冠清见到神女卧雪时，卧雪一口咬定是丹阙城民先一步背弃她，

当时郁冠清所见到的丹阙城民固执的要留在丹阙等待神女的救援，云归月并不觉得是城民先一步背弃卧雪，

更何况，当初飨食说过，丹阙是他们的根，不能离开这里。

但现在看来，这句话再次从飨食口中被颠覆，云归月现在有些怀疑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陆将离问。

飨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缓慢的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抬头看了许久的天空，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丹阙城民和神女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杆天平，神女修行无情道，牺牲自己的一生守护丹阙城，而相对应的，我们每一名丹阙城民必须信仰神女大人，据说，我们所供奉的信仰之力，便是能助长神女大人修行的东西。

这天平两端，始终维系着平衡，

丹阙，也一直是云川人们口中的世外桃源，从来与世无争。

只是十五年前……丹阙有一名叫做裘和风的年轻人从外乡归来，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在丹阙号召一众人，背弃神女，去外界寻仙问道，寻求长生。”

陆将离继续问道：“走的人很多？”

飨食长长的叹息一声：“城民走了十有一二。”

陆将离道：“受人两句蛊惑便离开十之一二，丹阙千年的信仰不过如此。”

飨食却苦恼的摇头：“裘和风离乡短短数年便获得了仙师才能拥有的神通，丹阙以凡人居多，和仙师们的来往也少，见识浅薄，不少城民被他蛊惑属实正常。

古往今来，人类追寻的无非是长生和力量，只是逆天而行并非每个人都敢于面对，若能轻而易举的得到长生和力量，哪个凡人不会轻易心动？

现今留下来的，都是对神女大人誓死信仰的城民。

但我也知道，丹阙无故少了这么多人，能给神女大人的信仰，要比从前少很多。

没能获得足够信仰的神女大人，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们也不知道。

神女大人会放弃我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算得上是封建思想了。

云归月默默叹息一声，问道：“你们真打算留在这里等死？”

飨食回答：“是我们先亏欠神女大人的。”

陆将离道：“亏欠神女的是别人，又不是你们。”

飨食没回答。

但他的态度似乎已经很明确，

幸存的城民将会在这片废墟之上度过余生。

面对这样的结果，云归月并没有强求。

她带着陆将离，来到跟着丹阙共同生存了千年的古树前。

树下埋着一个小鼓包，那是飨食亲手埋下的不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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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年前，丹阙城的神坛之上。

年幼的卧雪愣愣的盯着神坛之外祭祀的凡人，不解的问道：“阿娘，为什么我不能和他们一起玩？”

那时候，她的阿娘平静的回答：“卧雪，我们是天赐血脉的神女，是注定要成仙的人，和他们不一样。”

“成仙是什么？”卧雪又问。

看着女儿不谙世事的面容，君泉的思绪忽然被拉到很远。

很多年前，或者说很多很多年前，每一任年幼的神女，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成仙是什么。

然而除了已经尸解成仙的先祖，似乎没有人能完整的回答这个问题。

君泉看着外面因为祭祀而挂满了红布的场地，看着外面人们热闹的祭典，她平静的回答：“大概是，去往一个幸福的地方。”

“什么是幸福的地方呢？”年幼的卧雪发出疑问，“幸福的地方，是能下山的地方吗？是能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地方吗？是能和他们一样在外面奔跑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