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儿孙满堂(1 / 1)

看见宋澈,她一直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

这么多天以来,所有积攒的委屈、痛苦与难过顷刻间释放了出来。

小鱼的猫皮被她埋葬在了永安宫的一方小角落里,这样的话小鱼是不是也算是一直在陪着她了。

“公主,别哭。”

少年伸出手轻轻地擦拭着小姑娘眼角的泪珠。

两年未见,他的宝贝已经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曼妙的舞姿一举一动皆是风情,惊心动魄般的美貌再配上楚楚可怜的小表情更是让人为之一震。

嗅着熟悉的气息,沈安瑜伸出手抱紧少年的脖颈,却只摸到了一片的粘稠与滑腻。

她忙收回手,借着淡淡的月色望见了泛着暗黑的血色。

“阿澈,你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

沈安瑜忙站起身将半躺在地上的宋澈搀扶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宫殿内走去,碧绿的芳草上留下了一大片的血渍。

“为安安报仇。”

宋澈艰难地喘着粗气解释着,将一双被砍得不成样子的手偷偷藏于身后。

在回奉天城的路上,他和霍光二人被上万名刺客追杀、围剿。

一路上危机重重,二人久违的感受到了狼狈至极。

也正是通过这一次,宋澈意识到了江蓠在安朝到底布下了多少双眼睛和利器。

后来在邻近奉天城的那片山头上,他与霍光为了保命分散行动。

他在重重追杀之下身负重伤,最后在今日夜里找到机会跟随着一辆太医院装货物的马车进了皇宫。

想起最近霍光说的小鱼被杀的消息,还有两年前西京城的事情,他直接绕道去了合欢殿夜袭江蓠。

谁曾想那江蓠竟不在合欢殿内,躺在床榻之上的是他的贴身侍卫烛染。

烛染被他打成了重伤,他才翻墙来了永安宫。

现在仔细想想,在那山头之上一直对他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应当是江蓠。

当时他虽也有怀疑,可没有想到这人已经明目张胆到了如此地步。

从前,江蓠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熊熊野心以及对滔天的全是渴望

“所以外面喊的刺客是你啊。阿澈,江蓠是不是偷偷派人追杀你了?”

宋澈轻轻点头。

少女的内心顿时泛起了浅浅的疼。

从小到大,宋澈这人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今日这惨兮兮的模样看起来定是被江蓠派出的许多武力高强的人围殴了,才沦落到此等境地。

宫殿外熊熊的火光照耀了皇宫的整片天空,映照出了大大小小的火龙。

高空之上,淡淡的粉云被染成了一片的火海。

“抓刺客啊!千万别让刺客跑了!”

“江公子身边的侍卫烛染命悬一线,肖使者说这是一场针对于离国人的屠杀,所以今夜无论如何也得找到这个刺客!今夜都辛苦大家去每个宫殿都搜罗一遍。”

“得了吧,这里也没有人监工。那江质子死了便死了。离国人把我们安朝当做奴隶一样使唤,这些蛮夷子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把我们安朝吞入腹中,谁稀得听他的?大家装装样子都洗洗睡了还差不多!”

“对!两年前离国的恶行你们还不记得吗?只不过是一个侍卫被刺伤了就在这里唧唧喳喳的,更何况还没死。大家都在四周转一圈就可以去睡了,千万别扰了皇后娘娘和公主的好梦。”

没过一会儿,宫外嘈杂的议论的声渐渐变小。

“莲儿,阿澈回来了。把我的药箱子拿过来!”

话还没说完,莲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望着宋澈孤身一人的惨状,莲儿又掉转头提着药箱子出来了。

主仆二人将少年扶进充满了药香味的房间内,莲儿转身去收拾屋外残留下的血渍。

沈安瑜轻轻地将少年放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洁净的白褥子瞬间被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摇曳的烛火下,少女雪白的肌肤在红色舞衣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剔透和脆弱。

宋澈望着少女摆弄药箱子的背影,一颗心狂跳不止。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两年的沉淀,让原本的美玉变得愈发的无瑕和完美。

就在此时,沈安瑜左手举着玉盏琉璃煤油灯,右手提着药箱子,嘴里还叼着一根细细的银针缓缓靠近。

灯光之下,少女的脸愈发的柔和与温婉。

饶是一袭红衣与惊艳的妆容,也未能让她变得妖娆与妩媚,反而多了几分明媚与温暖。

沈安瑜将左手的煤油灯放置在床边的红实木柜上,转而取出嘴里叼着的银针,靠在了柔软、厚实的棉被上。

“阿澈,把你的手伸出来。”

宋澈微怔,下意识地将双手缩的更紧。

少女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双眸里藏匿着的星星比今日火海之前的星辰还要好看。

他素来不爱把血腥给她看。

他的小姑娘就该一辈子天真烂漫、幸幸福福的活在他的庇佑之下。

他希望的是,只要有他在一天,她就会永远单纯快乐。

即使是他死了,也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和一世无恙。

见宋澈呆呆愣愣地望着她发怔,少女唇角微微上扬。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直接将宋澈脸上的黑色面罩掀了下来。

少年眼神清亮,神祇般的容貌也未能遮挡住他的一身正气,仿佛只要他在那儿,便是国泰民安的象征。

明明是同样的一个人,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没了上一世的戾气与嗜血,反而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股正义。

“阿澈,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说着,沈安瑜站直了身子就小心翼翼地伸手从少年布满鲜血的身后去抓。

瞧着宋澈这幅躲闪的模样,她就知道伤的不轻。

“我的手没什么事。明日就能好了。”

宋澈往床里边儿缩了缩,随即露出了一副憨厚、诚挚的笑容。

因为一路的奔波,到了最近的那个山头时,他只能空手接江蓠的白刃了。

江蓠无疑是个强大的对手,竟提早地就在那处林子里埋伏着等他,转而在宫中让烛染代替他。

可惜了,此人虽有几分智慧,却终归没有不怕死的狠劲。

凭着不要命的狠劲,他从江蓠手中死里逃生,但其中的代价自然不小,尤其是手上的伤,那更是惨不忍睹。

那种血腥,怎么能让他的宝贝撞见呢?

原本他是打算着休息个四、五日就能好了,等到公主及笄礼的那一天再前去赴宴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结果在和烛染打斗的过程中,惊动了宫内的侍卫。

迫于无奈之下,他只好翻越宫墙来找他的小姑娘。

谁曾想刚好就撞见了小姑娘在院内翩翩起舞,尽情的盛放。

那样鲜活的美好,让人为之神往和倾心。

沈安瑜撇了撇嘴,转而伸手小心地将宋澈的手给强行扯了嘴,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着:

“骗人,你每次都这么说。阿澈不要哄我。阿澈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才不给我看。现在我又不是小姑娘了,有什么不能给我看……”

就在将少年的双手全拉在煤油灯下的一刹那,泪水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原本骨节分明、好看的双手此刻变成了一团血肉。

曾经白皙的表皮尽数消失,只剩下了内里的白肉。

因为血管的破裂,层层白肉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他的手心处的血肉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痕,显然是用空手接了许多刀具才弄成这幅模样。人体皮肤的破损最少也需要三个月才能重新生长好,尤其是这样大面积的受伤更是需要长达六个月的治疗和抗炎才有可能重新长好。

在这漫长的治疗过程中,如果破损的部位有感染,那后果就更严重了,处理感染是最为麻烦的。

因为安朝医疗的落后,现在处理感染的方法还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江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对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

泪水不争气地涌出。

颗颗饱满的宛若珍珠般的泪珠,滴落在了煤油灯上。

宋澈慌了神,忙伸出手血迹瘢痕的手用唯一一处没有血只是沾了灰的位置轻轻地替少女擦拭着。

他本不想让她知道的。

这么多年从死亡手里逃脱,已经让他习惯了疼痛与流血。

受伤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曾经更重的伤他都受了,只不过这一次被公主知道了才让他第一次体验到了害怕的滋味。

早知道如此,他顶着被发现的风险也不跳永安宫。

下一次若是还有这种事,他就绕路去太子殿下的东宫,让太子殿下多收留些他时日。

“公主别哭,一点也不疼的,都是些小伤罢了,过几天就好了。”

哄孩子般的语气,让沈安瑜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收拾完外头血迹的莲儿忙拿起煤油灯,替两人打着光。

沈安瑜拿起药箱子开始一点一点地为少年清理伤口。

她轻手轻脚地为少年敷药,嘴上还要一直念叨着:

“宋澈!你就知道哄我!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以为你是猫吗,你以为你有九条命可以造么!你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我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独守空房了,然后成为一个整天哀怨的小寡妇。”

说到猫有九条命这件事,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掉落。

都说猫有九条命,可到了小鱼头上却没了效用。

这大半个月以来,梦里全是小鱼的身影。

八年以来,因为宋澈过敏的原因,小鱼和宋澈相处的并不多。

但在梦中,她总是能梦到两人一猫和谐相处的画面,然后在最幸福的时刻江蓠就会化为巨龙凭空出现,将所有的快乐和幸福全部摧毁。

每每惊醒的时候,她的眼角都挂着颗颗泪珠。

这大半个月,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肿着的。

好像自从江蓠来以后,除了她避世的那段时日,基本上都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的。

“安安不会成为寡妇的。我的命很硬,死不了的。以后我们每年都祭拜小鱼,为它祈福,希望她下一世也能过得平安顺遂可好?”

“好。但是你的命再硬,也不能如此!你知不知道人有多脆弱,这些刀枪舞棒的真的很危险。我还想我们长命百岁的度过一辈子,然后再看着儿孙承欢膝下呢。”

这是她曾经对未来的打算,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希冀。

眼下的日子,是有了今天,不一定有明天。

每一步都是走在独木桥上一般危险又惊悚,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上一世是在永和六年,二月二十五日城破,眼见着这一世离那个日期越来越近,她的心一直都七上八下的,惊恐难安。

沈安瑜握着宋澈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眼里溢满了止不住的泪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再也没有了平安快乐的日子。

皇祖父希望她平安快乐,安愉一生,可终归是没有如了他的意。

每次经历的事情都可以一次又一次击碎她的精神世界,然后再慢慢地重塑和振作,一点一点地成长。

她该庆幸宋澈的坚韧,能把她的阿澈伤成这样,江蓠定然是派了不少精兵强将去围堵。

若不是这一次宋澈跳进了她的宫殿,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的事情。

宋澈眼睛一亮。

是了,他还要和公主生一个小孩子。

孩子最好是个女孩儿,能长得像她的安安一般可爱又温柔。

虽说他一想到孩子就会有些惊恐和不安,但只要想到和安安长得一模一样一颗心就会不自觉的软化。

像他这样的人,实在是想象不出如何养育一个小生命。

或许孩子会怕他的吧。

毕竟,他手上罪孽深重,前半生好坏不分,为了生存什么都做,最近两年洗心革面,按照条律专作奸犯科者,对道德败坏者稍稍施展惩戒。

老天应当是见不得他过上好日子的。

可安安都开口了,他又止不住地期待那样的一天。

为此,他定然不会再以命犯险了。

安安要和他成亲生子,他的留下这一条贱命去护着他的妻儿。

思及此,宋澈伸出坚实的臂膀将纤瘦的小姑娘轻轻揽入怀抱中。

“安安放心,我不会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