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与陈雪怀一席有些神神道道的对话,谢春山听得一头雾水。除了能确定眼前之人并非假冒,其余细节之处尽是不解其意,隔雾看花了。
一旁,明琮脸色讳莫如深,心里已猜出了个大概。他看向陈雪怀,定定道,“是苗疆之人,他们对你用了换魂术,是不是?”
陈雪怀讶然地转向他:“先生也熟谙方术么?”
明琮淡淡道,“略懂一二,陈公子既是被强迫施以此术,你可知道,是谁人做为?”
闻言,陈雪怀眉目似有苦涩萦绕。他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然而好半晌过去,吞吞吐吐的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摇了摇头。
明琮眼神陡然变得犀利,“那么,你是怎么回到自己身体的?”
“那人给了他镇魂念珠和噬魂蛊,如此,我虽与他共生一体,却每日都为他蚕食损耗。渐渐地,我的残魂变得羸弱不堪,几近消亡。可我尚有执念未了,自是不愿就此被他吞噬。没有办法,我唯有舍弃自己的身体,逃了出来。”
说着,他调眼向锦瑟,瞳眸怔忡,依稀陷入了回忆,面上神情似怜似恼。
“开始,我只能浮沉于一侧,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用我的躯壳肆意做为,也看着你痛苦挣扎。我曾尝试在他安寝时回到自己的身体,可如他所说,我的残魂实在太虚弱,他的防备心又重,更随身携带着镇魂念珠。所以几次三番的尝试,皆无一成功。”
“几回下来,他似有所察觉,我便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他发现。直至你逃走以后,他变得痴癫疯魔,抱着孩子想要扼杀他。雪忆上前阻拦,却被他拿刀刺伤,二人缠斗间,他的护身符不慎被打掉。”
“眼见妹妹和孩子身处险境,我满心满意想的都是救他们。于是孤注一掷、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决然冲向他。未料,竟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不知去向,按照当初那施展换魂术的妖人的说法,他应当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但侍从告诉我,有人扮做我的模样,出入各种烟花风月之地。可那时陈家大乱,我根本无瑕分心顾及,去追究他的责任。”
“我忙着收拾他造下的烂摊子,因为没有你的踪迹,孩子也没法交还。这才被晋王抓住,用来威胁你。”
静静听完他的遭遇,车内其余三人一时无话,面色冷峻,各有各的思量。
良久,锦瑟最先开口,声色粗嘎黯沉,嘶哑的可怕。
“所以,他真的…是我的孩子?”
她凝视着他,他亦抬头与之相对。目之所及,苍白美丽的脸庞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眸光如凝着冰凌,似乎可以直直地刺进人心底去。
陈雪怀垂眸,“对不起。”往昔的一切,终已分崩离析,面目全非。
这一刻,真相如斯明白、残酷的摆在面前。
锦瑟几乎要压制不住胸膛中气血的翻滚,她想哭,想大喊,想责问,想用尽一切的发泄一些什么…可是好像一张口就会有血箭凄厉地喷出。
她怨,可陈雪怀也是无辜的。
她恨,但失去的那么多,各有各的孽债,已不知道该怪谁,才能心有解脱。
她悲,不懂为何自己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都说上苍悲悯,慈悲众生,垂泪人世,为何独独要将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
就因为,她不愿意认命么?
锦瑟以为,知道了自己的天命,她便可以去改变。可世间的因果定律,怎会容许因一人崩裂破坏。
尽管她是无辜的,但红尘渺渺里,生如炼狱,众生皆苦,俱是难求一渡。
千帆过尽,她输得一败涂地。
锦瑟阖眼,当下只觉疲惫到了极点,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将自己包裹,吞没,她需要静一静。
谢春山厘清了来龙去脉,又在脑里琢磨着发生的所有事,一桩桩,一件件…无错遗漏、悉数归结整纳。循着一条的微小的裂隙,慢慢牵引出了完整的轨迹走向。
待到锦瑟问完话,他拍了拍陈雪怀的肩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可那笑意分明不达眼底,寒凉侵骨,丝丝入扣。
“陈兄啊,你知道那个害了你的人是谁对不对?但是你不愿意说,是怕我们知道了,会伤害她。你刚刚的表现告诉我,你对那个人有情。那个人会是谁呢?”
谢春山顿了顿,长眸微睨,做出苦恼的模样。见陈雪怀面上闪过一抹惊慌,随即紧紧抿唇,无意识的绷着脸。他慵懒一笑,既而漫不经心的宣判道。
“让我猜一猜,我记得陈兄一直喜欢的人,是不是…崔、”
“不是她!不是崔云珠!”陈雪怀立刻答道。
谢春山笑得愈发开怀,语气却暗含不解与戏谑:“唔,陈兄啊,我还没说完名字呢,你怎么就知道我要说的是崔云珠呀?”
陈雪怀这才反应过来,不由面红耳赤,怒道:“你…你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