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看不见了(1 / 1)

祁让用手在她跟前摆了摆:“有看到我的手吗?”

“祁让,”林轻浅缓缓抬起头,双手紧紧拽着床单,双眼无焦距地落在前方,声音却从未有过的平静。

像是在水里努力挣扎许久,随着力气消耗,心理城墙一点点崩塌的溺水者。

没抓到任何希望,最后只能无力且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我看不见了。”

……

医生拿下听诊器,脸色凝重:“祁先生,咱们出去说吧。”

“不用了,”林轻浅突然出声,“黄医生,就在……这里说吧。”

“这……”

林轻浅垂下头,沉默了半响,才虚弱出声:“我没事的。”

黄医生思虑再三,道:“林小姐,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是白血病细胞浸润到中枢神经系统,损伤视神经,才导致出现失明的情况,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可能需要进行腰椎穿刺,鞘内注射甲氨蝶呤等来对症治疗。”

祁让问:“那她还会复明吗?”

“按道理来说,治疗后情况会缓解,但林小姐身体情况比较差,具体的还要看治疗效果。”

“黄医生,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一定的,这个你放心。”

黄医生叮嘱他们几句后,才转身离开。

祁让拉来椅子坐下,双手紧紧握着她已经瘦成皮包骨的手,声音里满是疲倦:“轻轻,别想太多,眼睛会好的。”

林轻浅低眉苦笑:“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她把头转向声源处,眼睛空洞无焦距地看着。

可无论她怎么看,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你的脸了。”

祁让起身,把她抱进怀里:“如果真的看不到,那咱们用摸的,好不好?”

林轻浅笑了,语气故作轻松:“你愿意的话,我没意见啊。”

——

果然如林轻浅所料,经过几次治疗,她的眼睛还是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因频繁治疗,她那瘦弱的身体和青筋凸显的手背,都布满了狰狞的针眼。

现在林轻浅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药,化不完的疗,以及已经瘦弱到连走路都走不了了,她那吐血的症状还是没有任何缓解。

林轻浅有时候吐一口血,要缓好久好久,才能有力气站起来。

随着外面的雪越来越厚,悲寂的病房也越来越冷。

那个戴蔷,终究撑不过这个冬天,去世了。

她走的那天,只有她的母亲过来帮她收拾遗物,她的老公,从那次吵架后,就再也没见过。

这间病房从最开始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下林轻浅一个人。

最开始,林轻浅还能走走路,可是现在双腿都像是坏掉一样,连基本的走路都无法进行了。

林轻浅每天躺在床上走神,想到了书中的祁家二老,想到颜溪他们,尤其是祁让。

即使她每天都能听到祁让的声音,感受到男人对她的呵护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她还是想他。

如今看不到,只能通过曾经的那一点点记忆,在脑海里描绘男人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知道再也无法忘记。

大门被推开,一股凉意涌进来。

祁让把晚饭端进来,随即搁到桌子上。

祁让一如既往地弯腰,把林轻浅抱起来,后背靠着床沿半躺着:“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轻浅眼睛看着前方摇头:“很好,就是肚子……饿了。”

祁让笑了一声:“行,现在喂你吃。”

林轻浅生病后的饮食很清淡。祁让为了让她吃好,不仅每天都会钻研白血病患者的食谱,还亲自动手下厨给她做。

祁让一勺一勺地把饭菜喂给她吃。想到之前提起要去冰岛看极光的事,祁让柔声道:“轻轻,我已经查了冰岛相关气候,咱们要看的极光在二十号就会出现,也就是一个星期后,我打算到时候带你过去,让你也在现场……”

“祁让。”

“嗯?”

“极光,”她无神的眼睛转向他的方向,“我们不看好不好?”

祁让一顿:“怎么了?”

“我……现在看不到了。”

“……”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祁让叹了一口气,坐下来,轻抚她的小手:“没关系,你看不到,我可以描述给你听。”

“轻轻,”祁让轻声喊她,“你想听吗?”

林轻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点头:“好。”

这是他们的约定,是在这本书里,他们最后的约定。

她希望自己走了,留给他的……

是曾经两人美好的回应。

所以她不想阻止祁让想为她做的,也不想扼杀自己想要多陪他一点,哪怕一秒钟的冲动。

男人眉眼舒展,继续给她喂饭。

后来林轻浅才意识过来,祁让所说的一个星期后去冰岛看极光的日子,就是她的生日。

亦如当年,他把滑板比赛得来的所有奖金,只为了给她买一支“罗生花”。

他一直都想给她最好的。

林轻浅答应去冰岛后,祁让得空时开始准备。

他包了一架飞机,为她准备了很多东西,应有尽有。

可没想到临近去冰岛的前两天,林轻浅情况突然恶化,这一次她昏迷的时间很长,谁都叫不醒,医生在手术室抢救了将近十个小时才脱离了危险。

手术室外,全家人都在忐忑等待。

林轻浅被推出来,直到手术很成功,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祁让担心她的情况,本想取消这次行程,但林轻浅却不让。

她还是想去。

无奈,祁让只能同意计划照旧。

去冰岛的那天晚上,窗外下了很大的雪,本以为会耽误飞机起飞,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雪就停了,还出了太阳。

祁让给林轻浅穿上一层层的棉衣,还把一个毯子披在她身上,才弯腰把她打横抱起走出病房。

林轻浅的体重又轻了,现在祁让抱她就跟没人一样,根本感觉不到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重量。

现在她那一头黑发也早已不在,只能戴假发,脸色苍白,整个人羸弱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祁让把她抱上飞机,他们两家人也全程陪同。

现在林轻浅看不到东西,听力也慢慢地变差,但她还是能隐约听到林妈压抑的抽泣声。

她躺在床上,虚弱地笑了笑:“妈,今天是……值得开心的日子,咱们……别哭,好不好?”

林爸和祁家二老都在安抚她。

林爸:“好啦好啦,别哭了,孩子难得今天开心,咱们别影响了孩子的心情。”

川榆距离冰岛很远,坐飞机都要五个多小时。

林轻浅即便感觉此时的身体越来越难受,还是努力保持面色平静。

五个小时后,林轻浅成功挺了过去,祁让过来把她抱起下飞机。

祁让带她去酒店,一家人坐在一起为她庆生,唱生日歌。

林轻浅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心情的愉悦也驱赶掉身体上不断传来的剧痛。

他们吃完晚饭,林轻浅坐在轮椅上,让祁让推她去看极光的地点。

祁让给她穿好衣服,才推着她过去。

冬天的十八点,天已经黑了,鹅毛白雪又开始悉数落下。

一排排路灯被白雪覆盖,灼热的光燃烧着,雪花正一点点地融化。

祁让把她推到目的地,现场已经有不少人正在拿着手机等待极光。

祁让看到不远处有长椅,便把她抱起走过去,把她放在长椅上。

“雪越来越大了,这里能避免一些雪。”

“祁让,你也坐吧。”

祁让也坐下,伸手把她揽过去,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努力用自己的身体给她驱寒。

林轻浅双手抱着他的腰身,无神地望着前方。

“祁让,极光……什么时候出现啊?”

林轻浅这话一落,远处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啊——是极光!!”

“真的是极光啊!!快快拍照!”

“天呐,好美啊!”

无数惊喜的声音传来,林轻浅也甚是好奇:“祁让,你……看到极光了吗?”

“看到了。”祁让勾唇,“五颜六色,也有你预想过的绿色,在空中轻盈地飘荡着呢。”

林轻浅好奇地问:“像什么?”

“像彩色的纸带,也挺像烟花的,形状各异,要不要我给你画出来?”

林轻浅一愣,勾唇:“你怎么……画?”

“把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