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的门轻掩着，没有关住。
宁小栀犹豫着推开门，趿拉着拖鞋走进去。
木地板干净得像是刷了一层光亮的油，明明是同样的隔间布局，却装修得像是一个有格调的小公寓，很是漂亮。
房子里安静无声，宁小栀一手抄兜，以再缓慢不过的时速走到时漾的卧室门口。
门没有关。
时漾戴着耳机，对电脑说着拗口的法语，表情沉静。宁小栀一直毫无风情地觉得法语就像是在吐一口痰赫赫地吐不出来，偏偏时漾还能说出一股优雅的劲儿，令她不得不佩服。
她站在门口，举着手靠在门上，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敲门打扰。
正在跟外教交谈的时漾像是意识到什么，倏然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撞上宁小栀的。
两人均是静了静。
“……”
“……”
宁小栀侧过脸，倚在门边没有说话，时漾则是跟外教说了几句话后摘掉耳机，关上电脑。
宁小栀心里还记着绝对不主动跟时漾说话的决心。
她扬了扬下巴，指着对面的房子，用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时漾站起身。
他的身体不是每天在篮球场上飞跑的健硕，相比之下清瘦了些许，骨架纤细秀美。
等到霍然站直了身体的时候，才显示出个头有多高。
宁小栀不得不抬着下巴看他。
她刻意表现出面无表情，率先朝着自己家走去。时漾跟在身后，走廊里安静无声，只有宁小栀吧嗒吧嗒的拖鞋动静。
宁小栀走在时漾面前，本意是不想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而后面的人一声不吭，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的后脑勺，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加快了脚步。
***
时父时母的工作常年在外出差，经常留时漾一个人在家，平时宁家的夫妇都会多加照顾。
“时漾这孩子总是年级第一呢，哪像我们家的小栀，不成器呀。”
“别这么说，我想要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还要不到呢。”
宁小栀戳着碗里的虾。
以往这么说，她只会觉得时漾厉害，现在时过境迁，被时漾比下去，她反而有些疙疙瘩瘩。
时漾的确是事事都能拿第一名，不像她，普普通通。
她也曾经努力过，向时漾看齐过。
初中三年的拼命学习，也只不过是以超常发挥进了一个好高中，还是吊车尾的位置。
身边都是从各个初中部转来的优秀学生，她还没从新学校的新鲜感回过神来，课业的压力，一听就懂的同班同学，永远追不上的排名，让宁小栀喘不过气来。
还没高兴多久就打回原形，宁小栀不禁有些泄了气。
以她的成绩，进个普普通通的大学，选个普普通通的专业再正常不过。
宁小栀很乐观地看待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想变得不普通，正是大家的普通之处。
她无法像故事中的主角一样，说学习就能立即头悬梁锥刺股，就能积极投入自己并不喜欢的学科。
她只不过是一个有些小怠惰的芸芸众生之一而已。
在这点，她和时漾完全相反。
这正是宁小栀慢慢发现的问题。时漾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对于她这样的烂泥扶不上墙，多多少少还是有嫌弃的吧。
她怎么就能自作多情的以为，时漾也对她有想法呢？
宁母还在抱怨宁小栀偏科：“这孩子，怎么就数理化样样不行呢？当初要是选了理科，还能跟时漾一起学习，现在眼看着一年不如一年了……”
宁小栀有些不理解：“人都有挑食的习惯，偏科不是很正常吗？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可以，如果不是聪明，那就是机器。”
“你这孩子，还跟我顶嘴？”
宁父肯定地点点头：“怎么感觉还挺有道理……”
“宁宇常！你别跟着她唱反调行不行？”
有宁父在，总是让谈话发展到另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也大概是宁家三口永远都没办法吵起来的真正缘由吧。
宁小栀吐了吐舌头，继续吃椒盐虾。
她刚要夹最后一块虾，却被一人抢先夹了去。
宁小栀幽幽的目光瞥向罪魁祸首，时漾正不疾不徐地把虾头去掉，夹入口中。
“好吃。”时漾看起来很是满意。
“……”
宁小栀深深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又去夹鸡肉，不料时漾抢先一步，鸡肉消失得无影无踪。宁小栀额头的神经一跳，怒目圆睁。
时漾：“唔，好吃。”
宁父眉开眼笑：“喜欢你就多吃点！”
宁小栀不高兴了：“爸，你还没说让我多吃点呢。”
“你少吃点，把肉匀给时漾吧。”宁母冷飕飕插刀，“看你那包子脸。”
宁小栀：“……”
她可能真的不是亲生的。
她怨念的目光转向时漾，明明时漾一副平静的模样在吃饭，宁小栀却总觉得他在嘲笑她。
她的感觉肯定没错。
宁小栀趁着他一个不留神，以飞快的速度加了一块鸡肉喂入口中。
她嘚瑟的表情顿时僵住。
呸呸呸！
那是一口姜！
时漾表情探究：“你爱吃姜？没人跟你抢。”
宁小栀：“……”
她咬着牙，一语双关地说：“我就爱‘姜’，我还爱喝‘橙’汁，关你什么事。”
时漾哦了一声，从她的表情琢磨出意思来，语气很淡：“你爱好真奇特。”
“谢谢夸奖。”
饭后，一群人还在坐在餐桌上聊天。
宁小栀回屋不合适，又不想跟时漾坐在一起，便借着洗碗的由头去了厨房。
没想到时父也叫时漾：“你也去帮忙呀。”
时漾不爱进厨房，很讨厌那股油烟味，平常叫都叫不进去。宁小栀压根没打算等他，自己端着几个碗走人。
没想到时漾站起身，端着盘子跟在她身后。
宁小栀一愣，顿时有些懊恼。
他转性了？
那她多此一举，还得洗碗，真是得不偿失。
宁小栀端着碗筷进厨房，时漾将餐盘泡入水中，拧开水龙头。
两人一言不发，却是极为默契。
一个洗，一个冲。
宁小栀余光瞥了一眼，总觉得今天时漾有些不对劲。像是在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害得她不得不跟他一起相处，还说了一些无用的话。
她很快放弃了这个可能性。
时漾才不会这么无聊。
时漾低头洗干净餐盘，拎着餐盘的手指细长匀称，很是好看。哪怕他手上沾染着泡沫，依然看起来干干净净，不沾人间烟火气。
宁小栀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将告密的可能性怀疑到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她凑上前，盯着他细细看了两眼，眯起眼睛，目光审视。
“……”
时漾洗了碗，感受到她火辣辣的视线，别过脸。
两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这距离着实有些暧昧，时漾顿住了。
宁小栀探究地凝视两秒，忽然泄了气。
……算了。
肯定不是时漾。
莫名其妙的对视结束，宁小栀继续冲水。
她没有发现，淡定洗碗的时漾，动作微微地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