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凝滞，朱琼眯缝起双眼，隔着重重烟雾盯着朱毅，烟卷燃烧到尽头，一大截烟蒂缓缓掉落，朱毅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禁喉咙发紧。“你脑子瓦特了还是不清醒？我不是你爹还能是谁？”
朱琼随手把夹在指缝间的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一扔。朱毅有心再逼问下去，奈何却没这个胆量。他用手臂撑着，在沙发边缘处小心翼翼坐下来。朱琼抛给他一支烟，朱毅那时走神了，因此出手慢了一步，那支烟掉到地上。朱毅愣了愣，赶忙弯腰去捡。这时，朱琼的眼中动了杀机。的确，现在他想杀朱毅简直轻而易举，等朱婷她们醒来，随便编个理由就能堵住她们的嘴。可是朱琼迟疑了，也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朱毅捡起烟直起身来，他没有抽，只是拿在手里。表情略微有些无措。“我承认从小到大我对你隐瞒了很多东西。”
朱琼编起了故事：“那年你上学缺学费，咱家没钱，于是我就想到了卖血。快轮到我的时候，有个有钱人拦下我，他对我说有个活，一次两万块，也不需要我干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我身上做实验，表现上你什么也看不出来，实际上我浑身上下都被他们植入了纳米机器人。实验很成功，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数据，因此，他们也就不需要我了。为了防止泄密，他们打算杀了我。后来嘛，我把他们全杀了，自己逃了出来。我以为我已经摆脱了他们的威胁，没想到……·”朱毅小时候缺学费、朱毅小时候他们家穷、以及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去卖血、这都是真事。这些朱毅都是知道的。尽管朱琼后来胡编乱造的那部分过于匪夷所思，但是朱毅联想到今天的经历，他又不得不信。朱毅低下头，实话说，他们家并不富裕。这些年，朱毅一睁眼就想到房贷车贷、再加上一家老小的花销，全都扣在他头上。有时候，生活难得他都近乎崩溃。他不止一次在深夜里埋怨过他爸爸，既然给不了他一个好的物质条件，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现在他很后悔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朱毅哆嗦着手，把朱琼给他的那支烟含在嘴里。朱琼心里清楚的很，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因为他这个蹩脚到不能再蹩脚的故事而哭泣。他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忽然间，他眼前一花。朱琼搓搓眼，接着，他就看到了张茂才。张茂才坐在朱毅身旁，宽大的手掌按在朱毅的肩膀上。朱毅越哭越大声，张茂才浑浊的老眼里流露出朱琼难以理解的情愫。慢慢的，张茂才的面貌变了，变成了他现在这个模样。朱琼待不下去了，霍地站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阳台边。小区外面那条街道上现在车水马龙，朱琼双手撑着窗台，俯下身子。他想到了之前秦老板给他的那瓶药，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幻觉越来越严重了，朱琼心乱如麻。他怕有一天，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意识有一天能强大到将他的意识从这具身体里驱逐。他这就要过上好日子了，朱琼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霍地转过身，想回他卧室拿药，然而他却迎面撞上张茂才。“我啊，活着的时候就在想，我怎么这辈子过得这么没出息！要是我再有本事点，我儿子，我闺女，就不至于过现在这种生活。”
“你想说什么？”
朱琼知道，面前这个假借张茂才的形象出现的人，其实就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潜意识。朱琼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如果……”张茂才的声音顿了顿，好像接下来他要说的话难以启齿。朱琼直勾勾盯着他，目光犀利如刀。挣扎许久，张茂才抬起头，一脸诚挚说道：“如果你有条件的话，我的意思是说不麻烦的话，请你帮我儿子、闺女把日子过得好一点。”
“你是在求我？”
朱琼试探的问道。“是合作。”
张茂才纠正。“合作？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让我跟你合作？”
朱琼的目光变得冷酷下来，就是刚才，他已经决定通过药物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意识彻底杀死！“我能让你的意识百分之百契合我的身体。”
朱琼眯缝起双眼，他刚才说出来的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太大了。他现在还不是完全占有这具躯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会在某个时间点拿走身体的掌控权。一想到有段时间，哪怕只有不到一分钟，这具身体不属于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会拿这具身体去做什么事，他概不知情。朱琼懵了，大脑中一片空白。这个不稳定因素太可怕了。朱琼不敢回绝他，最起码现在不敢。因为他肯定不能确定通过药物到底能不能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意识消除，万一不能呢？朱琼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镇定，接着，他沉声说道：“你让我考虑考虑，给我三天时间。”
“好。”
“等等。”
“你还有什么问题？”
他问道。“我要确保你这三天里不会窥视我的思想。”
朱琼他现在心已经彻底乱了，竟然问出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就算他答应了又如何？朱琼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知道他有没有窥视过他的思想。朱琼搓了搓脸，一种难以言喻的颓丧裹缠着他，几乎让他窒息。他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算了算，当我没说过，你给我滚，滚！”
朱琼最后一个字是歇斯底里的吼出来的。“你把我想得太强大了。”
说完，张茂才便就消失不见。张茂才消失的瞬间，他看到了朱毅。朱毅嘴唇微张，站在阴影里。在他的视角里，朱琼只是在自言自语，时而颓丧，时而歇斯底里。他被吓到了，他终于意识到，他老爹的精神状态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他想做点什么，然而朱琼根本就不给他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