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霍翎瑶说起这些，原本清平的眸子中顿时染上一股复杂之色。能感觉得到自那日从黑市回来以后霍翎瑶的变化，在明显可以更坚定的时候她总会无故流露出犹豫之色，显然对眼前的作法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瑶儿，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如此，苏嫔也是如此。入宫得宠是她复兴苏家正室的唯一选择，这是她要的，不怪你。”

心里面并没有因为商君乾的劝慰而有所放松，霍翎瑶深吸口气：“她也是这么说的，可我却还是觉得内疚。总觉得我现在做的一切与那些人其实没什么分别，我不过是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他们而已。”

“但从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你起码不会故意去害人，不会因为达成目标而轻视人命。其实像我们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做到干干净净，但最起码你得问心无愧才行。”

简单又真挚的话总算让霍翎瑶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她抿嘴笑笑，一扫之前的阴霾。似乎是想到自己眼下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感叹去浪费，她起身拽住商君乾：“那就别继续坐着了，出宫去花月坊，让慕炎跟云舒他们也一起查查。”

二人前去找慕炎的时候偶然在院子里碰到了许久未见的徐元墨，见他拎着个药箱似乎刚从后宫出来，霍翎瑶轻点头以示招呼，而后却拉起商君乾径直就走。见状倒是让两个男人都愣住，商君乾的慢走一步给了徐元墨机会，他上前挡住霍翎瑶的去路，面上焦急不解道：“公主你……”“徐太医还有什么事？”

霍翎瑶并未有所反应，只眉宇轻蹙不悦地看着他，“莫不是你瞧我也生了什么病吗？”

与以往对待徐元墨的态度不同，此时的霍翎瑶有礼且疏离，搞得徐元墨一个头两个大。他小心翼翼地揣摩着霍翎瑶的心绪却百思不得其解，正欲开口再说时，霍翎瑶忽而又道：“徐太医刚替宫里的贵人们看过病，估计也累了。若是无事，便先回去歇着吧。”

刻意咬重“宫里的贵人们”几个字，霍翎瑶眉毛微挑冲着徐元墨侧了侧头，对方瞬间心领神会，明白过来这是为掩人耳目所做的假象。“臣见公主气色不佳，想问问您是否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过瞧着应该只是睡得不好，服几贴安神的药便会好转。”

霍翎瑶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阴冷，轻笑一声：“如此就劳烦徐太医了，我与三殿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再去看徐元墨，霍翎瑶示意商君乾跟上，自己则率先迈步离开。一直走到瞧不见徐元墨的影子了，商君乾才皱着眉看向霍翎瑶：“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了？”

“徐元墨跟咱们的关系虽不在明面上，但宫里长点眼的都能猜到。你刚才那作法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说你没什么意图，我可不信。”

闻言轻巧一笑，霍翎瑶偏头挑眉：“你知道得还挺多，不过你说对了，我刚才那么做的确是有意的。至于什么意图，还得以后再告诉你。”

瞧着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商君乾哼了声不再继续。不过即便霍翎瑶不明说，从她对徐元墨的态度和眼神，他也摸到了几分端倪。宫里面这戏，还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找到慕炎后三人一起很快到了花月坊，慕炎将情况告知于云舒，二人不假思索便开始行动，分派出两大楼内的探子高手，想要利用一层层关系探寻到其中内容。而霍翎瑶则与商君乾二人一边悠哉喝着茶一边等消息，一直到过了两个时辰，才见云舒满头大汗地走过来，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道：“公主，事儿打听出来了。”

“颜家想到你曾利用苏嫔对付他们，所以眼下打定主意要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你。”

霍翎瑶一怔，随后“噗”地笑出声音：“一碗剩饭热来热去还有意思吗，就这点小伎俩还想对付我？”

说着似乎觉得凭着颜家的能力的确不可能仅仅如此，她忽而蹙眉，看着欲言又止的云舒：“这消息你从哪里打听到的？”

“是这家伙说的。”

慕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不过先他一步进来的却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来人被慕炎五花大绑直接踹了进来，见到霍翎瑶和商君乾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冷哼一声：“没想到啊没想到，难怪你能这么快对付得了颜家，原来是一人坐拥了两大楼的资源！”

青衣长衫，长发如墨，倨傲的神情添在那张看起来就很欠抽的脸上让人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然而霍翎瑶在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反而露出一丝诧异。良久她莞尔一笑，伸手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原来是颜二公子，看来我跟颜家还真是有缘得很。”

见霍翎瑶对他的到来并没有丝毫惊讶，颜铮皱了皱眉，心中顿时有些落败。然而很快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一样恢复以往鼻孔朝天的样子，颇有气势道：“能不有缘吗，公主你大庭广众之下就敢算计着怎么扳倒颜家，这还真是孽缘啊！”

“缘分天注定，孽缘可就是自作的了。说起来上次萧述与颜家的交易还要多亏了二公子你的慷慨陈述，不然的话我也没机会那么快就给颜家头上再添一块砖。”

霍翎瑶的直白让颜铮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忽然移开打量着霍翎瑶的目光，盯着地面哼了一声：“说什么胡话呢，大白天喝了酒吗？”

瞧着这幅别扭样子，霍翎瑶玩心大起。她双手托腮直直盯着颜铮那张脸，口中啧道：“二公子，不管男人女人，是人可就得敢作敢当。若是你爹现在站我面前质问我的所作所为，我会事无巨细全盘托出。可你呢，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行为可真对不起你那张脸啊！”

“你这女人！”

愤然出声，颜铮看着霍翎瑶眼中玩味怒道，“你骂谁呢？”

“点名道姓骂得就是你，怎么着，你还想咬我不成？”

完全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浪荡样，霍翎瑶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颜铮狼狈的样子，眼中笑意渐浓。如此派头是她往日从商君乾身上学来的，眼下学以致用，倒让坐在一旁的商君乾都觉得有些难以招架。“颜铮，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来这儿定然不是为了让我嘲笑你的吧？当然了，如果你骨子里就喜欢犯贱自虐的话，那我当然可以满足你——这花月坊数十位姑娘，专门有精通此道的，要不我挑出来让你乐一乐？”

一点面子都不留，颜铮自是没想过自己的对手竟然是这样，他沉默许久，忽然自嘲一笑。“难怪颜家所有的举动都在你掌握之中，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人，颜家还真没人能降得住！”

“多谢你夸我，不过我们骂也骂了，夸也夸了，不如就说点正事儿吧。”

霍翎瑶笑着回答，挥手示意慕炎替他松绑，“你把自己送上门来肯定不是为了跟我斗嘴的，二公子，你想要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看热闹。”

捋了捋身上的褶皱，颜铮大咧咧地坐在霍翎瑶他们对面，一扫刚才的狼狈形象，反而与霍翎瑶吊儿郎当的形象相得益彰。“若说非要不可的，那就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承诺，确保我在颜家没落后，可以依旧活着。”

这样的交易可谓是人之常情，但放在这样一个浑身充满谜团的人身上却只会让人觉得意外。霍翎瑶手指画圈沿着杯盏沉思片刻，她忽而抬头，犀利目光直击颜铮眼中错愕。“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怕死吗？”

“做人哪有不怕死的，不怕死的那是神仙。不过你还是说错了，我这么做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想。”

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霍翎瑶亦不愿继续打探下去。她坐直了身子靠回椅背，敛眸轻语：“那我得先看看二公子你手里的筹码够不够重了。”

再度冷哼一声，颜铮直截了当开口：“颜家想送新人入宫分苏嫔的宠，顺便协助皇后重夺统领六宫之权。”

“只是这样？”

“你应该知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所以有一点你肯定想不到……”颜铮说着，眸中闪过一丝趣味，“他们要送进宫的那个女人，可长了一张同怜贵人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