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爹做了错事，我也无颜再求得公主原谅。我说这些只是希望……只是希望我能替我爹偿还一点……”霍翎瑶抬眸扫了阿红一眼并未说话，对方的想法在她意料之中，可对她本人来说，她却不可能因为这个理由就放过肖南子本人。冤有头债有主，肖南子既然敢做，那就该付出等同的代价。“你应该知道，这不可能的。”

良久如此说着，霍翎瑶看向阿红满是惆怅的脸，“你爹不是小孩子，他不需要你来为他的错误买单。当然，出于人之常情你也可以站在你爹那边，眼下我不逼你，你自己做个选择。”

这算是她能给的最大让步，不管阿红怎么做，她都会尊重她的选择。时间缓缓流逝，屋内几人没有一个人催促开口。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阿红深吸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霍翎瑶：“公主救我多次，也教会我很多，你是我的恩人，但他是我爹。”

“我不会让我爹再算计你们，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伤害我爹。”

“鱼跟熊掌可不能兼得。”

霍翎瑶淡淡道。“我没想兼得，我只是想寻求一个平衡罢了。”

闻言忽而一笑，霍翎瑶早前冷凝的神情犹如春日开花般妩媚温暖。她起身走到阿红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此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宫里马上就要迎来热闹的新一天。夜不归宿对霍翎瑶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跟云舒、阿红商定了前去黑市的时间，自己则与商君乾带着玉珂跟慕炎暂且返回宫中。索性在这方面他们都是高手，且有霍占言的里应外合，霍翎瑶很轻松地避开了侍卫们的巡察，与玉珂回到冬暖阁内。深吸口气这才觉得有些乏了，霍翎瑶看着玉珂忙前忙后替自己打水铺床，唇角上扬，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真实且又美好。“公主你不知道，昨儿个三殿下听说你不见了的消息时，那脸色几乎能吓死人！我还从未见过他那副样子呢！”

玉珂一边忙活，嘴上却也没闲着。状似无意的调侃让霍翎瑶的心里陡然有些不是滋味，少倾才缓缓道：“玉珂，你觉得我对三殿下……是不是跟对你们不太一样？”

没想到霍翎瑶问出这样的问题，玉珂转身疑惑地看向她，忽而忆起之前两人争吵的内容。神情略带复杂地走过来，玉珂抿嘴沉思片刻：“怎么说呢，公主对三殿下跟对我们肯定是要不一样的，毕竟你们之间的关系跟别人不同。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有时瞧着，觉得公主你在面对三殿下时眼里总是带着点忐忑，那感觉虽不强烈，可日子久了还是会让人觉得不痛快。”

“所以我想，三殿下应该也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霍翎瑶没有继续听下去，心中因为玉珂这一句分析而渐渐有些回过味来。是了，因为有所隐瞒，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才那样忐忑。而这一切无非是担心对方发现自己的小秘密，担心他害怕自己、瞧不起自己、疏远自己……但也正因为这样，计较得越多，交流也就越多障碍，日子久了，商君乾自然会发现不对。如此一想，她心中隐隐有种冲动——如果自己对商君乾据实以告的话，对方可否会理解她长久以来的小心跟忐忑？而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否变得更加融洽？将这个想法记在心上，霍翎瑶打定主意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去商君乾那儿探探口风。如此一来让她万分焦虑的事终于有所解决，她吩咐玉珂一个时辰后叫醒她，自己安然入睡。索性昨晚的事被保密得很好，待霍翎瑶醒来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她稍作梳妆后就前去商君乾处汇合，到那儿时发现霍占言、慕炎都在，明显是一副要跟着去的样子。因着前一晚在宫里面未曾见到，霍占言此时看到霍翎瑶后急忙起身将她拉过来，上下打量一番才长出口气：“你这丫头大晚上没事儿乱跑什么，就不怕撞鬼吗！”

“人比鬼可怕得多。”

霍翎瑶笑笑，一脸无奈地说，“更何况你会想到这宫里面的守卫竟如此不堪一击吗？任凭一个老头儿都能随意出入。”

“也许，他不是一般的老头。”

慕炎忽然开口，“属下昨日查过了，对方并未惊动守卫跟巡夜，且也无混入宫中的记录。所以属下猜测……他很可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入口。”

对此猜测自然早就有过想法，霍翎瑶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出发。一行人很快出宫与云舒跟阿红汇合，阿红依旧苦着脸，眉眼下的乌黑和眼中血丝显示她一夜未睡。很自觉地上前为霍翎瑶等人带路，这一次他们并未从上次黑市的入口进去，而是转去了另一边小道，待走到尽头时赫然发现几人已在黑市的居民区中。“这条路只有黑市当地的居民才知道，所以从这进去不会惊动什么人。”

阿红侧头对霍翎瑶说到，“不过咱们还是要抓紧时间，毕竟你们都是生面孔，我怕不多会儿就要被发现。”

听从她的建议，几人加快了脚步。而阿红家所处的位置恰好是在黑市的正中心，霍翎瑶多留了个心眼示意慕炎先在外围守着，自己则与商君乾和霍占言一起入内。当他们踏入阿红家屋外的小院时，房门恰好被人从里面打开，肖南子睡眼朦胧地走出来，头发乱糟糟一团，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若不是昨晚见证过他的实力，霍翎瑶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待看清来人时，肖南子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但却遮掩得很好。他站在那儿愣了半晌，随后拉长了脸：“怎么又是你们，老子没东西给你们了，赶紧滚滚滚！”

这次倒是没人再跟他计较，霍翎瑶亦是不开口，只面上含笑看着他。肖南子满面烦躁的神情在长久的对峙下终于有些僵了，他深吸口气，面色不善：“你们到底想干嘛？”

“我以为肖先生很清楚才是。”

霍翎瑶如此说着，上前一步，“见我平安无事站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很惊讶吗？”

肖南子欲言又止，脸上神色渐渐变得阴沉。这倒与他以往的模样大相径庭，阿红见气氛有变，急忙站出来挡在霍翎瑶面前道：“爹，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你就实话实说吧，免得……”“臭丫头，给老子滚一边去！老子真是倒了血霉才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肖南子忿忿不平地叫骂着，目光却未移开霍翎瑶的脸，“你们到底是干嘛了来的！信不信老子让你们出不了这黑市大门？”

“肖先生这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吗？只可惜我霍翎瑶命硬，一时之间倒死不了。”

依旧笑盈盈看着肖南子，可霍翎瑶的语气很冷，“萧述明明只让你将我带离宫中，但你却违背他的吩咐只想将我灭口。若此事被他知道，你猜会如何？”

卖了个关子欣赏肖南子复杂神色，霍翎瑶眉眼冷色渐聚：“他会认为你是颜家放在他眼前的暗线，专门破坏他的好事，而你们这些操控黑市交易的人也绝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肖先生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周围那些无辜的性命想想吧？”

这句话终于让肖南子脸色大变，只是在他的面上丝毫不见惊惧，只有阴沉和冷寒犹如前一晚那双能将人吞噬的眸子带给人的压迫感。“哼，你跟你老子一样，果然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是恨昨晚没能亲手解决了你！”

按住身旁即将奋起的霍占言，霍翎瑶并不生气，只面色平和道：“看来肖先生与我父王是旧相识，不知他到底怎么惹了你，竟让你这么大反应？”

“我呸，我才不认识那种无耻货色！”

肖南子啐了一口，表情不屑，“他以为这天下是他们霍家的吗？不过是从前朝手里偷来的！他个小人！”

一国之君在他口中成了无耻宵小，这种听着别人骂自己父王的感觉，不论是霍翎瑶还是霍占言都是头一回体会到。索性霍翎瑶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她只是忽而轻笑出声，眉毛高挑。“你笑什么？”

肖南子见她不怒反笑，反而有些疑惑。“我笑肖先生你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想到用激将法。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与我父王的感情并不好，所以你怎么骂他我都不会有反应。或许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着你一起骂，但是眼下……我希望你能明确告诉我，你跟前朝或者说，你跟我母后，到底有什么关系？”

见她轻而易举就将事情联想到此处，肖南子终于收起伪装的神情，转而换上一张高深莫测的脸。上下打量霍翎瑶许久，见她气态清平，肖南子不由得自嘲一笑：“你跟她很像，也……同样很聪明。”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霍翎瑶顿觉得真是造化弄人，可面上却并无过多表情。“你到底是谁？”

“我？”

肖南子脸上嘲讽更深，“我就是个大夫，不过我曾经当值的地方——是那儿。”

他说着，胳膊直指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