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武侯周武不失礼貌地挤出笑意,颇是不理解地问:“澳洲至此,沿途多有补充,怎么船上还缺淡水?还有,水师为何入港之后——动静如此之大?”
别看澳洲远,可路上补充淡水的地方很多,出了澳洲基本上就进入南洋了,不说那里都有大明的水师基地,就是不进入水师基地,随便找个岛也不至于找不到水源……
看顾正臣方才咕咚的样子,活脱脱一副快渴死的样子。
顾正臣没有快渴死,倒是快恶心死了。
船上的淡水为了延长保质期掺杂了一些酒水,那味道与正常淡水不一样,偶尔喝喝还行,可一直这样喝,持续一个多月,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可没办法,返程时属于冬季,海洋之上并没遇到大的降雨,老天爷不给补充淡水的机会……
这也幸亏到了福建,若是再坚持几日,规定给蒸汽机的用水都要用光了,海水又不能用在锅炉里,再航行,那也只能借风借洋流或打戗了。
至于水师的动静大,那是好听一点的说法。
难听一点,就是想问水师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入港之后哭的哭,喊的喊,上岸之后还有跪在地上抓土的,站立不稳躺在地上,直接跳到码头水里洗澡的……
没有半点军纪,更没有半点军容,乱糟糟一片。
这些人压抑了太久了,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生死磨砺,又在极遥远的美洲停留了那么久,回来之后返祖下,失态下,很正常。
总需要让他们发泄发泄。
顾正臣靠在椅子背上,轻声道:“雄武侯等等再问话吧,以我现在的气力,可没办法说第二遍。”八壹中文網
周武起身:“那定远侯先休息——”
对于顾正臣,周武不敢倨傲。
周武封爵是在云南之战后,顾正臣封爵更早,论名声、军功也不如顾正臣,更不要说皇室、东宫与顾正臣的关系亲厚。
顾正臣抬手:“不必离开,坐着等吧,想来用不了多久,靖海侯就会来。”
吴祯、吕宗艺一行人乘马换船,进入了长乐港。
王克恭看着码头上停泊的庞大水师船队,连连点头:“定远侯带船队回来,大明水师也就能重返巅峰了。”
洪武十四年十月远航时,顾正臣几乎抽走了大明水师的全部顶尖战力,无论是战船还是将士,自那之后,水师总部与四分营的将士便进入苦训,出海游弋也没蒸汽机了,只能靠船帆、打戗。
这日子苦啊,蒸汽机船游弋一趟两三天搞定的事,寻常大福船却需要七日以上,而且疏漏还大……
用多了蒸汽机船再用寻常船,基本上就应了那么一句话: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对。”
储英眯着眼,目光再次扫向码头。
“什么不对?”
吴祯问道。
储英指了指码头上的宝船:“十四年定远程出航时带走了二十一艘宝船,留下了一艘给秦国,并将在澳洲服徭役的百姓送归回来。也就是说,定远侯手中应该还有二十艘宝船,可这里只有十九艘。”
王克恭呵呵一笑:“应该是给秦王留下了。”
吕宗艺看向吴祯阴郁的脸,心头也涌上些许不安。
秦国一共才多少人,给他留一艘宝船这已经是破格了,还是皇帝担心儿子,特批让人带回去的,按照定远侯的意思,都不需要给秦国宝船。
那点地盘,那点人口,用不着啊,属实浪费……
在已经有了一艘宝船的情况下,顾正臣不太可能再留一艘宝船给朱樉,毕竟朱樉短时间内也不会搬家。
“有人在码头洗澡?”
储英看到前面空着的码头位置扑腾出水花,竟看到了几个脑袋在那冒着。
“谁这么大的胆子?”
赵圭站在船头,脸色阴沉着:“港口码头严禁游泳都不知道吗?上去,给我抓起来!”
储英咳了咳:“兴是定远侯的部下。”
赵圭板着脸:“谁的部下也不能乱法,靖海侯,你说是吧?”
吴祯知道赵圭这个人做事不太给人情面,办事认真严苛,又是都指挥使,总不好当面说他什么,只好平静地说了句:“过去看看吧。”
船近了。
一声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随后脑袋不见,再出现时已到了船身旁,咧着嘴在那喊:“吆,靖海侯,别来无恙啊,吕布政使也在啊。王驸马都尉,我堂姑可还好?”
吴祯揉了揉眼,看着眼前之人。
吕宗艺嘴巴张合着,这脸很熟悉啊。
王克恭差点站立不稳,惊呼道:“晋王?”
朱棡咧嘴:“先生在公署候着你们呢,晚点再说吧,先让我游一会,还是这里的水舒坦啊,老四,王驸马都尉在这里,你不打个招呼……”
朱棣躺在水面上,正欣赏星空呢,听朱棡如此一说,只好改变了姿势,对王克恭行礼。
沐春、徐允恭、李景隆、邓镇等人也游了过来,一个个在水里冒着个脑袋说笑。
储英嘎嘎笑了两声,看向赵圭:“赵都指挥使,要不要抓人啊?”
赵圭脸色都黑了。
他娘的,疯了啊。
这要抓起来揍一顿,不说皇帝,就那些国公勋贵也饶不了自己啊。
“爹!”
吴忠从岸上跳了下去,一个猛子就到了船边,看着吴祯有些苍老的面容,哽咽不已:“爹,我回来了!”
吴祯看着吴忠消瘦的脸庞:“看来这一趟让你吃了不少苦啊,都瘦脱相了。”
李景隆拍了水花抗议:“靖海侯,咱不能睁眼说瞎话,他分明还胖了五斤,若不是最近这半个月喝水少,如厕困难,他能胖个十斤去……”
吴祯看了一眼李景隆。
我儿子胖了还是瘦了,我还不清楚?
只是你们不好好在岸上,待在这港口里洗澡,是不是不太合适,好歹也是勋贵子弟,咱们找个沐浴的桶洗洗不挺好?
王克恭开口:“你们也是,为何不跟着秦国使臣在元旦之前回来,也好让陛下高兴高兴,偏拖到这元旦之后……”
“王驸马都尉,我们也想早点回来,可也要能回得来啊——”
吴忠仰泳而出。
吴祯止住了王克恭的话,面色凝重地说:“很显然,这些人压根就不是从澳洲返回的。走吧,我们去见定远侯,见到他,一切都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