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冠束发,丰神俊朗,浅浅一眼看得沈瑞当即连走路都稳重了不少,缓着步伐挪到了兄长跟前。
“大哥。”沈瑞见礼。
“上车吧。”
“我只是回去,不必劳烦大哥。”
“送你回去我还有旁的事情,闲话少说,你在这里耽误的时辰越多,今日的忙碌就会更重。”沈寒天显然已经打定主意。
沈瑞无奈,腮帮子紧了紧,只好听从。
兄弟二人坐进了马车。
沈瑞不敢直视面前的兄长,扭头望着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好一派热闹景象。
正看得出神,突听沈寒天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沈瑞愣了一下,心中立马激起了不快:“不劳大哥费心,我虽比不得你才干,但如今好歹也算出头了,自然会有一番作为。”
“说得好。”沈寒天点点头,仿若没听出弟弟话中的阴阳怪气,继续追问,“那你就说说接下来的安排吧,如今你也算有了个闲职在身,怎么也不能辜负了圣意,你自诩能耐,不如与我说说,我也好给你出出主意。”
见沈瑞抿紧嘴角不吭声,他又轻笑道,“难不成,你方才的豪言壮语都是说笑?也难怪,从前就没见你在读书用功上多费什么心思,没有想法也理所当然。”
“兄长莫要看不起人!”
沈瑞急了。
这一张口,便滔滔不绝。
其实他只是比不上大哥罢了,真要说起来也不算无能之辈。
不过是想法有时显得幼稚,行动力又不强,还缺乏经验罢了。
他说着,沈寒天听着。
一时间,马车里呈现出一派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
这在沈瑞成年之后还是头一回。
他说得痛快,沈寒天也恰到好处地给了自己的见解与提议。
沈瑞从未想过,与一人畅谈是这般快活的体验,忍不住眉飞色舞,竟忘却了与兄长的不快。
马车停稳,只听肃七在外头道:“侯爷,沈府到了。”
沈瑞瞬间惊醒,脸上一片讪讪。
回想起方才自己得意忘形,畅所欲言的场景,他更是懊悔不已,赶忙抿紧嘴角,不再发一言。
沈寒天微微一笑:“果然,人还是要多多畅言,若无今日,我还道二弟你真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货色,总算没辱没了我沈家门楣。”
他眸光透着赞许,亲和温润地注视着沈瑞。
沈瑞何曾被人这样肯定过,顿时心头咚咚狂跳,生出了几分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喜悦来。
兄弟二人回府。
大约是有了方才的和谐相处,沈瑞这会子也特别听话。
沈寒天让他先回去安王氏的心,他也一一照做。
见着了王氏,沈瑞耷拉着脑袋:“……你还好吧?”
短短四个字,险些没让王氏哭出声。
她强自忍住,用帕子不断拭泪,哽咽不止,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沈瑞上前,轻抚着妻子的后背。
见王氏始终情难自已,他也忍不住受了几分感染,红了眼眶。
“你、你……别这样,想想肚子里的孩子,这事儿是我不对,你若是气不过,待你身子好些了,随你要打要骂都成。”沈瑞有些急了,嘟囔了几句。
王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瞬又苦着脸:“二爷这话莫不是哄我。”
“哄你作甚?”沈瑞忙道,“我也不是那样没心的人,这事儿……也不是我本意。”
他说了两句又觉得是自己理亏,声音逐渐低沉了。
方才在马车里,沈寒天说话不多,但寥寥数语却一针见血。
如今沈瑞回想起来,都觉得震耳欲聋。
沈寒天问他:“二弟是想这般浑浑噩噩、浪荡放肆一辈子,日后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起自己,还是想好好做一个丈夫、一位父亲,叫人说起你的大名,也有几分敬仰赞叹呢?”
沈瑞当时回了一句:“沈家有你不就够了。”
沈寒天摇摇头:“你是你,我是我,沈家往下……便是你了,怎么说也该给下头的三弟他们立一个好榜样吧。”
“若你不成,那往后就真只能指望三弟一人了。”
沈寒天的语气没有说教,不含鄙夷。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真相。
真相,往往是最发人深省的存在。
沈瑞也不例外。
如今再瞧着妻子憔悴的脸,想到这几日府里闹得风波皆是由自己一人所起,他心中涌起了无限复杂的情绪。
酸涩,感慨,气愤……还有懊悔。
是以,他才在一阵冲动之下,竟对着王氏耐心安抚。
这要是换成过往,是断断不可能的。
王氏低头拭泪,心中却惊愕万分——这真的是自个儿的夫君?
没被人调包了吧?
沈瑞也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太不像从前的他了,忙又找补:“我的意思是……你怀着孕呢,别为了这点子事烦神劳心。”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这事儿交给我,我来办。”
“你要如何办?”王氏抬眼,“惹上的是湘王,若无大嫂那一日出手相帮,咱们孤儿寡母的在府里怕是就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不求咱们这一房大富大贵,只求安稳平安度日即可!如今松哥儿也大了,我也身怀有孕,咱们总不能事事都指望大哥那一房吧?”
王氏泪水涟涟,“二爷!你心不在我这儿,我也不强求,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寻常,只是、只是……”
她难受地说不下去,最终掐着嗓子眼挤出一句,“只是也叫咱们娘儿几个好好过日子,这都不能么?”
沈瑞被这一问,心都疼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呜咽一片。
妻子在哭,他在茫然。
平生头一次,沈瑞对自己沾花惹草一事有了懊悔之意。
屋外廊下,沈寒天立在一棵松柏之下久候。
终于,等沈瑞从王氏屋里出来,他才缓缓转身。
沈瑞没想到自家大哥还没走,愣了一下,忙快步走下台阶。
刚到跟前,沈寒天就缓缓道:“你收拾一下,等会儿随我去一趟湘王府。”
沈瑞吃了一惊。
沈寒天漆黑的眸子没有半分迟疑:“这次带你去是为了平事,不必多说什么,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可明白?”
“好。”沈瑞顿了顿,还是答应了。
毕竟这一次得罪的不是旁人。
而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沈瑞虽纨绔,但也不是十足的傻瓜。
兄弟二人重新整顿出发,这边马车刚离府,奶母嬷嬷就紧赶慢赶地去给王氏回话了。
“当真?”王氏惊讶了。
“老奴听得真真的,大爷是让咱们二爷跟着一道去湘王府。”奶母嬷嬷压低声音,“二奶奶,您说……”
王氏咬着下唇,片刻才道:“去了也好,这事儿总不能一直僵持着,若没个说法交代,咱们与那湘王面子上都不好看。”
说白了,拖久了对沈家不利。
横竖人家湘王如今走的就是风花雪月的赋闲王爷的路线,是沈瑞这头约束妾室不严,才闹了这般大的风波,合该是沈府先低头。
王氏原也没想过丈夫真的会服软。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沈寒天兄弟二人是巳时末抵达的湘王府,一直到酉时三刻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