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奴婢想说的第二件事是,根据奴婢多年打探得来的情报汇总,岳府从先皇时期起就在不断挪用军费,岳府真实的财富只能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就最近六年,丞相大人掌管江南六郡后,国库才渐渐充盈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向皇上通报此事?”
“奴婢虽然查到一些东西,但并无最重要的证据。娘娘别忘记了,岳长河是兵部尚书,手掌重兵,皇上登基才一年,根基不牢,就算有板上定钉的证据,也要计划周全后才能动手,否则一旦矛盾激化,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现在连证据都不足。”
“依本宫看,岳家日子不远了。”
“奴婢相信皇上有分寸,但奴婢认为皇上还需要时间。”
李珍言罢,重重朝我跪下:“皇后娘娘,奴婢今夜之言牵连甚广,请您不要对任何一个人透露。奴婢命如草芥,死不足惜,但倘若因奴婢今夜多言连累了皇后娘娘,便是让奴婢死十次也减轻不了奴婢的罪过。”
“本宫以人格发誓,绝不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如此,奴婢便放心了。日后娘娘有什么需要奴婢协助的,奴婢随时候命,万死不辞。”
“言重了。快请起。”
我双手扶起她。“奴婢呆了这许久,不便多留,这就告退了。”
李珍向我行罢礼,转身出了寝殿,朝外殿去了。过了一会儿,秋艾才进殿堂。我让她撑了盏灯过来,就着灯光拆了父亲让李珍送来的信。我认得姨娘的字迹,信的确是她写的,写得很长,足用了六七页宣纸,内容非常沉重。我从头到尾仔细看完,一看完便哭了。姨娘显然在离开前嘱咐过父亲不能拆这封信,而父亲也确实做到了。如果他看了信,这封信就绝不可能到我手里。秋艾不明就里,赶紧递了丝巾来。我拆了灯罩,将信在烛光上点燃,然后扔进火盆,看它一点点化为灰烬。这是一件简单到极度的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就能做到的事情。当灰烬上的最后一丁点火光湮灭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整个人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咚地一声便坠倒在床榻前的地板上。我的意识似乎在一刹那间飞离身体,完全处于游离状态。我听见秋艾在那大声喊叫:“娘娘,娘娘——”然后,各种各样混乱的脚步声涌进了寝殿,宫女太监们乱七八糟地喊叫起来。“娘娘昏倒了,快去传御医。”
“快去乾坤宫禀报皇上。”
“快去弄点水来,快点!”
各式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将我一点一点淹没在黑暗的浪潮里。“安儿,你想吃什么,姨娘给你做。”
“安儿,姨娘给你做了一身新衣裙,你看漂不漂亮?”
“安儿,你的针法不对,来,姨娘教你。”
“安儿,你想不想学酿酒?”
“安儿,人生如棋。掌握棋艺很重要,过来跟姨娘再对奕一局,也许这一局你就胜过姨娘了。”
“安儿,你娘亲虽然走了,但你还有姨娘。姨娘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安儿,快过来,危险!”
我满脑子都是姨娘的音容笑貌,温柔的、耐心的、宠溺的、深情的……像娘亲一样的姨娘!曾几何时,她几乎成了和娘亲在我心目中一样重要的存在。我不敢想象没有姨娘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深抽着一口气从黑暗中醒过来时,就像几辈子都没呼吸过一样。此时的我嘴里塞满了苦涩的汤药,但汤药再苦也不会比我此刻的心情苦。凤景天手举着一勺子汤药停在半空,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的反应慢了半拍,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偏转过脑袋,往四周看过去。整个凤雏宫的人全都在,一双双眼睛瞪着我,像傻了似的。后边还站了几个御医,其中一个我认得,是中午来凤雏宫为我看了脚伤的那一位。他见我瞪着他,忽然长舒了一口气,道:“娘娘终于醒了,下官终于能放心了。”
殿内忽然人声此起彼伏,但我恍惚得好像都没听到似的,只盯着凤景天问:“天亮了吗?”
凤景天发现我很异样,两条卧蚕似的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很难看,良久,才对所有人道:“行了,都退下,朕留在皇后身边就是了。”
一群人迅速退散,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我又问了他一遍:“天亮了吗?”
“还没有,但是很快了。”
他很平静地回答,将勺子举到我面前。“来,把药喝了。”
我摇了摇头,道:“我没病,不喝药。”
他干脆把勺子凑到我嘴边。“乖,来,都喝了。喝完你就好了!”
我歇斯底里地道:“凤景天,我说我没病,你没听到吗?”
“对,你没病,我有病!”
他气恼地道,起身将汤药重重地放在桌案上,弄出挺大的声响。我忽然想到了姨娘。在我生病的时候,姨娘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我。见到姨娘的信前,我一直以为姨娘是个平凡普通的女人,事实并非如此。姨娘原名秋素心没错,但她并不姓秋,而是姓——阿赫拉。这是北荒族一个特殊的贵族姓氏。北荒族生活在凤朝魔湖北面的广袤森林,有着异常显赫的历史与传承。阿赫拉是指拥有神圣力量的女子,并不是谁都可使用的姓,只有得到族群最高统治者都铎王特许的女子才可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