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早已心生退意的方思龙正欲拉着自家老爹抽身之时,也似是心有所感,循着诸公侯的目光望去。 却见那神坛之上,诸般阵纹再放光芒,隐可见一身着黄袍,头戴冠冕的人影。 “陛,陛下?”
方思龙心头一震,四方侯等人也方才如梦方醒,彼此对视,皆是满脸错愕。 大周皇室传承至今已逾十八万年,可事实上,皇室早已在七万年前就已没落,大权早已不在。 纵然因着乾苍这位大周太师的态度而勉强留有几分威严,可任谁都知晓,如今的大周之主,是太师乾苍,是三十六勋,是诸路王公。 因而,包括四方侯、方思龙在内,从始至终根本就遗忘了这位陛下还在神坛之上…… 而此刻,眼见那一袭被风吹动的黄袍,一众大周王侯心头涌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希望,而是…… ‘他莫不是疯了?!’ 嗡! 神坛之上,杨狱缓缓起身,诸般阵纹如水般没入他的身躯之中。 这一刹,他的眼底甚至兀自留有一丝恍惚。 那位大周太祖留有的一丝残念固然是为镇孽海,却终归有余韵留在此间。 天鼎之影消失的刹那,他方才凭借着这一丝余韵而冥合了这方镇压了玄黄十八万年的绝世大阵。 看到了那烽烟四起,动荡不休的赤心神州,以及那纵横交织于天地之间, 贯穿了地脉、天星、人运、国运的玄奇阵纹。 合天、地、人运,化作极尽繁复的锁链,犹如藤蔓般,攀附在那一株通天彻地的玄黄世界树上。 这才是大周立国之本,才是这方大阵可以弹压天下长达十八万年的原因之所在。 阵与国同在,其一不存,则二者皆破! 破,则截运失败。 因为他的身份,是大周末代皇帝,国灭,则人亡,截运,自然失败。 能前主所不能,方为截运! “你,是大周皇帝,启?”
寒风吹过摘星台,宝月僧轻抚后脑泛红的圆月法相,似是有些惊讶: “大禹的气数到底绵长,值此国灭之时,还有这般胆量的后辈子嗣……” 宝月僧心中讶然。 如四方侯等公侯则神色各异,彼此对视,眉头紧锁者有之,惊诧者有之,也不乏神情肃然,隐有羞愧者…… “这……” 阴影之中,方思龙已从一惊中回过神来,心中固然佩服这位陛下的勇气,却根本没有抱有半点希望,匆匆数步,奔向自家父亲。 ‘这皇帝当的,城破国亡的时刻,居然都没一人护驾……’ 高踞神坛之上,杨狱对于众人的反应洞若观火,心下摇头之余又不免觉得好笑。 前身,亦或者七万年来,大周多代君王实是没有半点存在感。 但这,其实与乾苍无太大关系,没有他,亦有其他人。 根本原因,还是天鼎与真灵图的丢失,没有了修持境界,一介凡人焉能压住一众三劫,乃至于四劫的强者? 说到底,大周今日方有国灭之劫难,可事实上,早皇室早在七万年前就名存实亡了…… “勇气可嘉。”
满城豪雄皆寂,区区初劫的小辈敢于直面自己的大势,宝月僧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赞赏: “脱去黄袍冠冕,贫僧或可留你一线残命,也全了大禹开道之恩泽!”
嗡! 宝月僧的声音一如之前,纵然身有大阵弹压,月轮法相龟裂处处,却兀自有着弹压一切的可怖气势。 相隔数里之遥,四方侯等人都可感受到其人那无与伦比的滂湃法力。 超迈百万年的法力,本就有镇压一切的可怖力量。 “呼!”
杨狱深吸一口气,将诸般阵纹光芒尽纳入灵相之中,微微闪烁的神兵图录之中,隐有天鼎之影缓缓成型。 天鼎大阵之根本,是国之运数,亦是天鼎真灵图,凭借着最后的余荫,他窥见了这门亘古以来最为强横的灵相的真谛。 “哦?”
宝月僧瞧见了那若隐若现的天鼎之影,眼底不由得涌现一抹流光来: “你居然能从这残缺大半的阵法之中悟到天鼎真灵图?这倒让贫僧都有些惊讶了。”
“天鼎真灵图?!”
窥见此幕,一众大周公侯也无不哗然,方思龙都不由得心头一颤,回头望去。 未来可不是这样的,这未免变化太过剧烈了些…… “可惜,大周的气数已尽,纵然大禹重生此时,也无回天之力,你区区初劫修持,便是有大阵余韵加持,又有何用?”
宝月僧屈指一弹,便有如瀑月光弥漫天野,倏忽之间,已将神坛乃至于大阵未散之光尽数覆盖: “臣服,亦或者,死!”
咔嚓! 似有惊雷划破长空。 窥见了天鼎真灵图,本心有退意的诸路王侯彼此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出手,冲向了神坛之上。 傀儡也似的皇帝当然无人在意,可悟出天鼎真灵图的皇帝,却绝不容落于宝月僧之手。 轰隆! 方思龙神色大变中,四方侯跨步而起,指掌间诸色交织,似有天地于其中演化。 穷尽所有法力,直奔神坛而去,欲将神坛连同那片虚空尽数抓走。 而其余王侯十余人,无有商量,却也彼此联手,欲阻那宝月僧王刹那。 “阿弥陀佛!”
十数尊三劫灵相联手,其中还有四方侯这般身兼八极位阶者,被双重牵制镇压的宝月僧也不由得稍稍正色。 因为在天鼎真灵图出世的那一刹,被他困在明月法相之中的乾苍已发出撼天动地般的龙吟。 “昂!”
熊熊烈火自龙躯之上燃起,乾苍的怒吼长吟甚至穿过了虚空、法相,回荡在城池内外: “护驾!”
轰! 轰隆隆! 龙影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几乎将那轮明月的光芒尽数压下,以至于宝月僧抬起的手指都不由得一颤。 包括苍龙公在内的诸路王侯已纷纷暴起,杀至身前。 虽仅仅一刹之后,宝月僧就弹压下乾苍的挣扎,将诸多三劫高手震出皇城。 但这一线之差,四方侯的手掌已划破长空,撑开了掌中天地,将整座神坛所在的虚空尽涵盖在内。 “走!”
这一刻,诸公侯纷纷护驾,相比于一刹之前,变化之剧烈,实让杨狱都不免有些失笑。 天鼎真灵图在这些大周臣子心中的分量之重实非寻常人可以想象。 只是…… 砰! 如鼓点般低沉的碰撞声,在诸多人错愕惊怒的目光中传荡到极为深远之处。 这一刻,四方侯不由得惊怒,而宝月僧的脸上,也终是闪过一抹动容。 神坛之上,杨狱缓缓抬手,一线之差,横拦住四方侯按下的手掌。 嗡! 灿灿然神光于倏忽之间照亮神坛,乃至于整座神都。 一口三足两耳,青金夹杂的大鼎,在诸般阵纹交织之中,再现于天地之间。 轰! 大鼎显现于长天之上,引得神都震荡。 无数人骇然望去,只听得一道无比恐怖的轰鸣之声震动长空! 这一道轰鸣之声大的不可想象,炸响刹那,便通过天地间那一道道冥冥气机,暗合天地波动, 瞬息间,不知传到何处! 而其音波回荡之处,天地为之震颤轰鸣,万里虚空,乃至于更为遥远之处的天地气机皆为之暴动,千万道气机随之滚滚而来,没入其中! 哗啦啦! 恍惚之间,似有滔滔流水之声响彻神都,天鼎道。 这一刻,无论修持,无论境界高低,只要是修持了灵相的修行者,无不听到了这滔滔流水之声。 也于那虚实之间,看到了一条滔滔无尽,似充斥了天地,无所不在的长河。 “这是……” 宝月僧的眼皮微颤,抬起的手掌再度停下。 他极目遥望,只觉那长河滚滚奔流,似虚似幻,却又好似真的存在。 于其间,他似乎看到了苍龙怒啸、雷霆交织、神岳矗立、天河滚滚、一画遮天……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世所有强者的灵相,而其中,他甚至于看到了自己?! “灵相长河!”
长河滔滔而动,其威势似不如之前天鼎现世之时,却于刹那间,引得整座天地都为之哗然,沸腾。 青阳山、武都门、诸海天、七情山、五毒门……千佛天、万龙巢,乃至于虚空之中一处处不可知之地。 无数灵相修持者,无不在长河之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熟知的强者灵相,甚至于看到了,传说之中早已消失不见的传奇灵相! 似乎古往今来,一切天骄人杰修持的灵相,尽在其中! 而在无数的灵相之中,最为夺目,最为璀璨,最为神圣不可揣摩的,正是那一口三足两耳,青金大鼎! 其立于最远处,似存在于长河尽头。 其下,有苍龙长吟,有火凤振翅,有龙形甲胄,有巍峨的神山…… 无数传奇灵相拱卫着,其迸发出的极尽光芒,也在无数人惊悚骇然的目光之中, 落在了大周神都,神坛之上! “还有这种事?”
这一刻,天地哗然,神都沉寂,弹压众强的宝月僧王也不由得动容,不由得重复数次: “居然还有这种事?!”
虚实之间,天地之中,竟然存在着古往今来,一十八万年以来,所有修行者的灵相的长河?! 这怎么可能?! “好个大禹,好个大禹!”
震惊之余,宝月僧也终是嗅到了异样,隐隐间,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假思索的前踏一步。 将一众神情激荡的大周王侯尽数迫退。 拳掌如月,起百万年澎湃法力,直击那沐浴在神光之下的大周皇帝,启。 纵然位阶与神通被大阵所镇压,纵然法相被乾苍牵制,纵然身负赤心神州之重, 区区初劫修持之小辈,也绝不可能抵挡他随手一击,但他仍是下意识的催发了全力。 纵然三劫在前,亦要神魂尽灭! “不好!”
四方侯眼皮狂跳,兀自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可待得他反应过来,再想援手,却根本追之不及。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可怖的月光洪流淹没了一切…… 呼~ 可怖的劲力撕裂了虚空,于天地之上留下长达万里的可怖痕迹,偌大的神都几乎被劲力隔空压碎。 然而,一击之下,宝月僧的神情却不由得沉了下去。 这一击,他居然打空了! 不对…… “是天鼎!”
宝月僧心中转念之时,沐浴在天鼎光芒之中的杨狱,也终是在那冥冥中的灵相长河之中,洞彻了这方真灵图的奥妙。 这是那位十八万年前的大周太祖,留给后世子孙,最为丰厚的馈赠…… “天鼎,真灵图!”
念动之间,杨狱探出手掌,他的身后,那一口青金色大鼎,于一声震颤轰鸣声中, 如神岳倾倒,如星斗坠落,携冥冥之中不可知之巨力,重重的撞向了眼皮狂跳的宝月僧。 纵然在此时,他仍然没有忘记暴食之鼎上那‘谨守身份’的警告。 这一击,明面上是来自于灵相长河加持之下的天鼎之相,可事实上,却是他修持千余年的法武合一, 四象之拳! “不对,怎么可能……” 宝月僧的眼底闪过不可思议的惊诧光芒。 在他眼中,这口鼎甚至不及二劫灵相精妙,那灵相长河虚实变幻,也根本不存在实质的力量。 然而,就是在这么一口散逸着一劫波动的灵相上,他居然嗅到了足可威胁自己的莫大危机?! 这怎么可能…… 轰隆隆! 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明亮到超乎所有人目力极限的光芒,爆发在神都之上。 继而, 在寥寥几人震撼的目光之中,那尊只身横压了大周神都的千佛天大教主,竟是被打得撞破虚空, 月碎,人飞! 天地,随之沉寂! 这一刹,无论是四方侯等大周王侯,还是遥隔虚空窥探的诸多强者,无不沉默。 一劫灵相逆伐四劫,这简直比蝼蚁伸腿踩碎了星辰还要来得离谱…… “呼!”
神坛之上,诸神光皆灭,唯天鼎之影熠熠生辉。 望着那头顶巨鼎,立于极高处随风而动的龙袍,无论是方思龙,还是自虚空中跌落而出的乾苍,皆陷入了莫大的惊疑之中。 “您,您莫非是太祖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