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西峪或者往事1(1 / 1)

罪岸 许开祯 1796 字 2个月前

苏凌风竟然放弃了对吴月姝的进一步治疗。

“没用的,情况我早就知道。”他说。

“不是我不负责,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会对她负责。”苏凌风又说。

到了西峪,苏凌风先是在院落里转了几圈,里里外外看了几遍,然后冲跟在他后边的宫渡说:“这房子不错吧,是不是觉得我很有眼光?”

宫渡没想到,这个时候,苏凌风还能如此轻松,跟没事人似的。相反,自己倒是心事重重,一副放不下的样子。

他冲苏凌风苦笑了一下:“这里我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了,院子完全超出我的想象。”

“还记得你舅姥姥不?”苏凌风忽然问。

“提她做什么?”宫渡一脸惊愕。

“没她,这院子我就买不下。”苏凌风说。

“怎么讲?”

“李院长没告诉你啊?”这下轮到苏凌风发愣。苏凌风一双眼睛闪烁着,似乎是在跟宫渡斗智斗勇。

宫渡摇摇头,关于西峪这座院子,院长李镇道的确没跟他提过。

“因为这院子跟你母亲有关。”

“哦?”

“你母亲小时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宫渡心里咯噔一声。这话什么意思,莫非?

未容他多想,苏凌风快人快语:“你怕是想不到,院长也是个情种,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娶到你母亲。所以老了,要告老还乡了,他就跟我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宫渡脸上一阵发紧,想极力地否认这些,但又否认不了。

“别紧张,这事跟你没有关系,是我们这一代的事。”苏凌风笑说。

于是苏凌风告诉宫渡,院长李镇道对西峪向往已经很久了,这也并不完全因为他母亲杜岩。李镇道早就对仕途灰心,一心想做的事,便是到乡下找这么一处院子,在这里安度晚年,著书立说。西峪成全了他。

“他哪来那么多钱?”宫渡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钱是我的,他当然买不起。”苏凌风依旧回答得干净利落。见宫渡皱眉,又道:“我干了一辈子企业,不至于这么一座院子也买不起吧?”

“可是……”宫渡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起他对这座院子的调查,想起查阅过的那些购房合同。

“你是想知道这院子为什么最终会到了我老婆名下吧?”苏凌风一点哑谜也不打,倒让宫渡觉得少了点什么。

有时候谜解得太快,就少了那份精彩。

宫渡抬起脸来,专注地看住苏凌风。

外面有几个人在走,红岭派出所的祁所,还有跟着苏凌风一同回到西峪的葛华明。

葛华明跟陈西雪抽到银河后,一个负责吴月姝,一个负责苏凌风。宫渡原以为这样的安排是钟好随意做出的,现在看来不是。不然钟好干嘛不从别处抽人,偏要抽西峪的他们两个呢?

所有的侦查都是联动的,这是宫渡最近才醒悟过的一件事。之前他还有点小得意,觉得是自己撕开了一道口子,现在不敢这么想了。功课是钟好和李活他们早就做好的,做了几年,他只是做为一把剪刀,在特殊的时候被插了进来。

当然,自己也不是一点长处都没,单是能把那么多的线头归拢到一起,并且理出头绪来,他就挺为自己骄傲。

宫渡扭了一下头,看见畅开着门的那间屋子里,钟好正跟周喊雷品着茶。分工是在来时的路上就确定了的,钟好只负责将吴月姝的病情告诉苏凌风,接下来的事,就继续交给他。

宫渡打心底里感激钟好,被领导信任总是件兴奋的事。

西峪的气温比前段时间稍稍冷了些,秋天要来了,上次来时盛开着的花,如今已显出败相来。宫渡抬头朝远处的红岭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苏凌风身上。

“讲吧,这个故事听起来,一定精彩。”他说。

“没多大精彩,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她,这一生,要说欠,我欠她最多。”苏凌风说。

“所以你想补偿她?”

“补偿谈不上,她也不需要,但我总得做点什么,你说是不?可我能对她做什么呢,思来想去,还真没做的。”苏凌风忽然像个诗人,发起对人生的感慨来。

“想不到苏董也有迷茫的。”

“多。你说哪个人没有迷茫呢,都有。”

“还是说这院子。”

“院子是我买给她的,虽然知道她未必喜欢,但除了这院子,我真是再想不出第二件事。”

“既然买给她,为什么要以李院长名义?”

“演戏。”苏凌风回答得倒是挺痛快。

“呃?演给谁看?”

“演给你们,你们不是被这个院子困住了吗?”

“这倒也是,我还真没把这座院子的谜解开呢。”

“你又被我骗了。宫渡,你年轻,很多事你现在是明白不了的,需要时间,需要经历。我直接告诉你吧,李镇道的确喜欢这院子,喜欢得不得了,但他没钱。我呢,有钱,但不喜欢这些。于是我就想买下它,送给李院长。你知道的,他在艺术学院干得太累,早就不想干,早就相找一处清静之地,做做他的学问,写写回忆录什么。但这座院子又太显眼,他毕竟是吃公家饭的人,住这么大的院子,肯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也不想让他临退休了,再落个受贿的名。于是就跟他商量,院子先由他住,哪天住腻了,作为我留下的一笔财产,转赠给月姝。”苏凌风一气讲了许多。“可这讲不通。”宫渡没加思考就说。

“呃?”苏凌风转过身来,有点不明就里。

“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直接将院子办到她名下,用不着拐一个大弯。”

苏凌风哈哈笑了起来:“宫渡,原以为你深刻,看来你还是嫩。没关系,年龄小嘛,多磨炼几年就深刻了。你想想,我要是直接把院子买给她,她会接受?”

宫渡想了想说:“买给李院长,她就接受了?”

“对。”

这个“对”字让宫渡一怔。宫渡还在纳闷,苏凌风又说:“只要是李镇道送她,她肯定要。”

“为什么?”宫渡迅速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住苏凌风。

“李镇道对她有恩。”

“什么恩?”

“在她和我儿子最艰难的时候,李镇道给了他们帮助。”

“你是说让她去小二楼当清洁工?”

“对。这事瞒不了你,你调查过医院,知道他们的过去,他们在医院时,受了不少苦。”

“谢谢你还记得这些,记得他们母子吃过的那些苦。”宫渡认真地说。苏凌风正要兴奋,宫渡又说:“可这也讲不通。”

“怎么讲不通?”苏凌风又是一个小意外。

“让她做个清洁工,只是让她不再漂泊,不再像浮萍一样,这是恩,但也不至于让吴嫂如此感激他。再说了,李镇道对吴嫂有恩,应该是吴嫂感激他,怎么反而是吴嫂要从他手里接受院子呢,这太悖常理了,况且还是这样一座院子。”

苏凌风听得有些入神,听完了,嘿嘿一笑。

“有道理,我反驳不了。”苏凌风笑说,他的神情反而比刚才更轻松。

“既然反驳不了,就应该有另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院子是李镇道买的。”宫渡非常肯定地说。

“他没钱,你调查过,这院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买得下的。”苏凌风呵呵笑着说。

“不,他有!”

“哦?”

宫渡这下不客气了,加重语气道:“他替那些人办了那么多事,不可能一分不拿,否则那些人不安。这钱,就是分得的脏。李镇疲道被这些钱害得睡不着觉。他失眠不是因为工作累,也不是因为跟老婆感情不好,主要的原因,一是他不想在那个链条里,但他脱不了身。二是钱。”

宫渡说到这,停下,回过首来看住苏凌风。宫渡以为苏凌风要急,要反驳他,但是没有。

苏凌风显得很冷静。

“说下去。”苏凌风的口气里竟然有一份鼓励。

宫渡进而又说:“李镇道本是想把分来的钱交给纪委,但交不出去。他一次出去,这根链条就要断,他要么活不了,要么银河就会出大事,所以他很痛苦。后来他又想着把这钱捐出去,银河能捐钱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精神病院,李镇道太清楚精神病院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不可能将钱捐给精神病院。剩下只有孤儿院,但孤儿院长是谷春雨,谷春雨最大的毛病是认真,她是接受社会捐助,但捐的钱必须是干净的,李镇道的钱,谷春雨不收。”

“谷春雨告诉你的?”轮到苏凌风吃惊。

“不是。她没告诉过我,是我判断到的。”

“你厉害,接着讲。”

“后来李镇道想到了这座院子,那时候有好多人争这座院子,其中就有死去的熊国栋,还有汉伟建材老板冯汉伟。李镇道不想让这院子落到这些人手中,于是铤而走险,通过自己的关系买下了这座院子,买下后他又怕,毕竟他的钱来路不正。于是跟你商量,你们想了很多方案,但都不踏实,包括将院子落到凌丰集团名下,这些都不安全,最近迫于无奈,才想到将院子落到吴嫂名下。为了防止有关方面追查,你们又编造了钱是你出的这样的谎言,但这谎言根本就瞒不了别人。当然这不怪你,怪就怪李镇道买这院子里太过冲动,太过急。而且这事为你们埋下了更大的隐患。”

宫渡再次看住苏凌风,苏凌风额头上开始渗汗。西峪的天气已经凉爽下来,两人在院子里走步聊天,是用不着出汗的。

出汗只有一个原因,紧张。

宫渡舒眉,笑了笑。

苏凌风也极力地挤出一丝笑:“接着讲。”

“谎虽编得不好,但也能瞒住一些人,况且没人查你们,这事也就应付了过去。至于你说的,吴嫂是因为感恩李镇道,接受下这院子,这更不可能。以她的为人,怎么可能呢,再说她要这么大的院子做什么?你们只是想以她的名义再把这院子捐出去,或者,你们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在这里暗暗建立一座纪念馆。”

“纪念什么?”苏凌风越发紧张。

“纪念断桥事故中死去的那些人。”

苏凌风脸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