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我帮你们复活白皇帝？”

夏羡靠坐在和式套间的炉火壁旁，暖意驱散了门外的风雨。　　他面前的四人都低着头，而王将微微俯身答道：“神已然苏醒，但仍需要时间，越久越好。”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们？”

夏羡淡淡地说，神情讥讽，“难道你觉得聪明的人会放任一个连自己都处理不了的家伙苏醒？当提到白皇帝时，我的身体在催促我杀掉它，看来你们的行径让我哥哥很不愉快啊。”

“因为这是您的组织承诺于我们的小小帮助，并且我们猛鬼众将在复活白王后成为您最忠心的盟友。”

王将微笑道，“我们要的不是真正的白王降临，而是一个能够被支配的龙王，世界的王座只有一个，唯有力量仅次于黑白双王的您来享用。”

“支配龙王？”

夏羡先是嗤笑一声，而后终于正视起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缓缓说道，“看来我沉睡的这一千多年里，人类进步了许多。你说说看，打算怎样控制白皇帝？”

“科技改变世界，海拉阁下。”

王将轻笑，而后拍了拍手。　　身后的樱井小暮从房门外提进来一个檀木盒子，她跪坐在夏羡的身旁，将盒子于榻榻米上打开，里面并排放着彩虹般的针剂。　　夏羡淡漠地瞥了一眼：“垃圾。如果这是你想说的人类最高科技水平，一千多年的时间只够你们发展到这样的话，还真是过分无趣了。”

他转头看向阿比盖尔，“你就和这些人合作？”

阿比盖尔没有说话，王将上前，俯身拿起一支彩虹针管，“海拉阁下，这的确已经是人类在基因学上的最大成就了，足以制造出供我们挥霍的死侍，要多少有多少，它们将成为您未来征战世界的兵卒。但真正的进化药，您一定比我们更清楚，那已经超过了基因学的范畴，真正的进化最缺的一个成分就是古龙之血，并且是与生俱来的胎血。”

王将把彩虹针剂放回盒子，轻轻合上：“只要获得神的胎血，我就能造出完美的进化药，而使用它的人选我也已经选好了，她将成为新的白王，并且受我们的支配——受您的支配，海拉阁下。”

“别在我面前叫它神。”

夏羡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那是你们的神。在我这里，它只不过是一个失败者。”

他突然起身，走到王将的身前。　　他这具身体比之王将要矮上小半个头，但对视的威势却硬生生逼退了对方，眼中的锋芒足以斩断日月。他将手搭在王将的肩膀上，冷声道：　　“我能感受到，你已经进化过一次了，但那是低劣的，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应该叫作污染。你还没死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了，为什么你不想把你口中完美的进化药用到自己身上？”

他忽而又看向王将后方一直没说过话的年轻人，“或者，给你用？”

年轻人俊秀得宛如女子，身披血红色的广袖和服，一直默不作声，此时被夏羡投来目光，却不卑不亢：“那是通往神的钥匙，怎么能给我这样的鬼使用？”

“你的血统很优秀。”

夏羡淡淡地说，瞥了一眼王将，“比这满嘴谎言的家伙好多了。但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明白，就算真有那样的进化药，他也不会给你用的。你长得很像女孩子，但这幅外表下是一颗毒蛇的心。”

“不信任下属的王是走不远的。”

他在套间里踱步，“但如果你打算自己成为白王，我会在这里就杀掉你。只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王座只有一个，无非是新王和旧王，谁也不可能分享它。我不介意在走向终极的路上多一些可供操控的力量，但也不会傻乎乎地当你的枪使，你怎么称呼？”

他这才想起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组织里叫我王将。”

对方恭敬地说，“但海拉阁下，我们并不是单方面地寻求您的帮助，相反，我们深知您身体上的问题，这一次神...白王的复苏，不过是我们和您的组织达成的一个计划，最重要的是让您获得完整的身体。”

夏羡止步，他站在套间里的挂在角落的一副画前，其余几人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无法窥得他的表情。　　“芬里厄将青铜与火之王的两具龙骨都存放在了耶梦加得的身上，”阿比盖尔突然说，“但为了不让他们俩意识到组织的存在，我们没有选择主动靠近耶梦加得，您知道的，她一向聪明，任何的试探都可能被发现。”

“怪不得我感觉不到耶梦加得的方向。”

夏羡平静地说，“我的哥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傻，独霸世界的王座上怎么可能还会有兄妹一说？王在万众欢呼中登上宝座，下面只有白骨，哪怕踏着同胞骨肉的尸体也在所不惜。既然已经杀死了诺顿和康斯坦丁，他却浪费了这个机会？”

他摇了摇头。　　转过身，他望向王将：“我为什么一定需要你的帮助？给我一个选择你的理由。”

“因为这里是日本。”

王将轻声说，“我们的地盘。”

“日本......”夏羡重复了一句，“没听说过，也许还要等我消化消化这个时代的记忆。”

“王，他说的不错，”阿比盖尔说，“组织对日本的渗透并不彻底，并且有叫作‘蛇岐八家’的存在会阻碍我们的行动。可以确定的是，耶梦加得携带着龙骨来到了日本，她与芬里厄有过一次短暂的见面，但后来的去向无法确定。今晚您的出现一定会引来秘党和蛇岐八家共同的重视，我们需要猛鬼众的帮助。”

“你们掌控着白王的骨骸？”

夏羡暂时没有回应阿比盖尔的话，而是继续看向王将，“骨骸、胎血，以及足以制造傀儡白王的人选，三个钥匙，你有了几个？”

“只有人选。”

王将平静地说。　　夏羡默默地看了他几秒，而后狂笑：“野心家！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排得上前五的野心家！虽然是个半人半鬼的家伙，但我突然有些对你感兴趣了。”

笑声平息后，他冷声道：“只不过，狂妄的野心需要实力来支撑！我可以帮你，但一旦出现令我不悦的情况，我会立刻杀掉你们这些白王的后裔。重复一遍，我对你们没有好感，只不过好像今天提前苏醒有你们一份功劳。”

他竖起三根手指：“第一，给我找到耶梦加得，把她献到我面前，当然，还有青铜与火之王的骨骸，如果在抓捕她的路上被她消耗掉任何一块，我都将收回我的承诺。第二，让我去见见你所谓的傀儡白王的人选，你既然许诺它也将成为我登上世界王座的助力，我要亲自评估它。第三，把今夜在场的那几个年轻人带来，我要亲自......杀死他们，这对我彻底控制这具身体有些帮助。”

“三点做到后，你可以唤醒白王，”夏羡从王将的身旁走过，“我会出手帮你，但只有一次。机会这东西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相信你是。但这样的机会也是难得的，你抓不住的话，我也会杀掉你。无用的人，不配跪在我的脚边。”

“奉命惟谨。”

王将鞠躬。　　夏羡朝门外的露天阳台走去，路过那个女孩一般的年轻人身旁时：“你的名字？”

“源稚女。”

他回答。　　“可惜，如果你不是这副白王的血统，我可以赐你成为纯血龙类的机会。”

夏羡斜目看他，“我欣赏心底有毒蛇的男人，但要在满是恶鬼的世界上活下去，你得比他们都狠，知道吗？”

源稚女没有说话。　　夏羡径直走向窗外那片素白色的月光，阿比盖尔跟在身后。　　他朝仍在那里盘旋等待着的黑色直升机走去，声音远远地传向套房里以静止的姿势恭送的三人耳里：　　“我给你们时间，三个条件你们做到了其中之一就可以通知我的仆从。”

“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他跃入月光之中，漆黑的直升机挡住了那轮冉冉升起的圆月，他在机舱中坐下，阿比盖尔也随之坐到他身旁。　　“走吧，路上给我介绍一下现在的世界。”

夏羡闭上眼，直升机呼啸而起。　　王将、源稚女以及樱井小暮走出套房，站在方才夏羡两人走过的小路上。王将远眺逐渐消失在云层之中的直升机，最后离开他视野的正是那个倒三角的标志，他微微颔首，感慨道：　　“真不知道，他的提前苏醒是好是坏。”

“不是你促成的？”

源稚女将双手笼在袖子里，“你让赤备不听本家的命令擅自行动，也是吃准了那还是芬里厄控制主导权的‘夏羡’会去救他们吧？”

“但我并没有算准海拉真的能够结束沉睡。”

王将淡淡地说，“令人惊讶的是，那个叫阿比盖尔的男人找上我时，就仿佛已经认准了他的王会在今夜活过来重新掌控身体，携带无上的伟力君临世界。”

“但我们都看得出来，现在的他很虚弱。”

源稚女说，“他还没有彻底掌控身体，这也是他匆匆离去的原因吧？我们可以杀掉他，如果让他拿到耶梦加得的龙骨，他就能融合为真正的海拉，而当他再拿到青铜与火之王的两具骨骸，这世界上也许连神都无法奈何得了他了。”

“我说过了。”

王将微微一笑，“这里是日本，是我们的地盘。大地与山之王固然可怕，而且他还是少有的能吞噬掉王座上双生子而独立存在的死神海拉，但是......就算把包括耶梦加得在内的三具龙骨摆在他面前，也得有命去享受。”

他顿了顿，“稚女，你知道中国古代的项羽吗？”

“知道。”

源稚女说，“号称‘霸王’，但败给了后来成为皇帝的刘邦，自刎于乌江。”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失败吗？”

王将笑道。　　源稚女没说话。　　“项羽总是依赖武力，有强大的实力却不善谋略，自大，目中无人。”

王将淡淡地说，“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杀人谁不会？王者的路上谁手上没有数不尽的亡灵？但只会杀人注定成为不了真正的王者，他身负楚国和家族的国仇家恨，这样的人会被仇恨蒙蔽双眼，而报仇需要破坏，创下伟业则要建设！海拉尚是一千多年前的匈奴王阿提拉时，就没有重建起他的龙族帝国，死在了心爱的女人手上，这样的君王，就算重来一次，也会因为同样的愚蠢而失败。只是可惜了他手下那个忠心于他这么多年的组织了，这股力量如果能为我们所用，也是极好的。”

王将叹了口气。　　“我们还不需要他的帮助。”

他看向源稚女，“我们只是不能让芬里厄继续掌控那具身体，他会影响我们的计划。虽然海拉看上去疯狂且强势，但至少我们现在有了暂时的盟约，能控制的疯子不算什么。等到神真正复活......大地与山之王？不过玩具。”

源稚女深深地看了王将一眼，这一刻他听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意图，他不仅要复活白王，还要顺手解决掉卷入其中的大地与山之王，到那时候，他将掌控白王，同时拥有青铜与火之王、大地与山之王的龙骨，这样的人，世界上有过吗？　　......　　千鹤町，蛇岐八家通过警界内部的关系封锁了这条街。　　雨已经停了，源稚生站在月光之下，默默地抽着柔和的七星。　　“所有人都是骨骼尽碎、大脑在一瞬间彻底坏死，但身体上没有任何被直接接触的痕迹，”乌鸦来到他身前汇报，“这样的手段根本不是人类了吧？哪怕这样强大的混血种也闻所未闻。”

源稚生望着验尸官们把赤备的尸体尽数抬走，缓缓点头：　　“是大地与山之王，这个世界上只有龙王才有这样的力量，杀戮对他们来说是天赋伟力，而掌控力量的龙王里，地之君王又是最强大的一脉。”

乌鸦说不出话来，因为已经震撼到了一定的程度，这些赤备的年轻人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死亡，足足快上百人被瞬间杀死，这样已经称不上是屠杀了吧？　　“神面临苏醒，大地与山之王也已降临，”源稚生说，“日本要乱套了。”

“大家长在紧急召回您。”

樱说。　　“还能跟踪到恺撒小组吗？”

源稚生问。　　“应该还没走远，从家族传来的影像看，大地与山之王在对着镜头宣战时，他们还在视野里。家族已经命令附近的帮会全部出动围捕，也许很快就有消息。”

源稚生接过手机，上面是夏羡对着镜头说话的画面。　　“这不是我们在千鹤町界碑处见到的那个大地与山之王，”他轻声说，“他的眼神变了。这具身体里，有着另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