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州城。
夏候洐拢了拢身上厚重的披风,雪花扬扬洒洒宛若阳春三月绽放的梨花,一朵朵打着旋儿往下落,层层叠叠的鱼鳞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变厚,直至天地间浑然一色。
“大人,宴席已经备好,几位大人让小的来请您入席?”
屋子外面响起衙役的声音。
今天是小年夜,京城有过小年的传统,张伦几个眼瞅着这个年是没法回家过了,便几个人凑了份子钱从春风楼叫了桌酒席回来。
夏候洐也是出了份子钱的,只是他却没有打算入席,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告诉几位大人不用等我,我有些乏想先睡会儿就不入席了。”
衙役应声退下。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夏候洐收回看着外面屋脊的目光,正准备解了身上的披风要盆热水泡泡脚时,门外却响起凌乱的步子声,夏候洐手上动作一顿不由得抬目朝门口看了过去。
“大人……”
“不是说了我不去吗?”夏候洐打断来人的话说道。
“大人,京城来了八百里加急文件,张大人请您去前厅说话。”
八百里加急!
夏候洐寒光凛凛的眸子骤然一紧,几步抢到门前一把将门打开,像道风一样朝着张伦他们聚餐的地方疾奔而去。
张伦几个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不知道是谁说了声“夏候大人来了”,原本嘈杂的花厅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匆匆赶来的夏候洐看了过去。
夏候洐拧了眉头,目光落在张伦的手上,正欲上前一看究竟,回过神来的张伦却已经率先朝他走了过来,“世子,皇上手谕召您即刻回京。”
八百里加急召他回京,京城出什么事了?
夏候洐接过张伦手里薄薄的一张纸,等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眼前猛地一黑,手里的纸像屋外的雪花似的打着旋儿掉在地上,纸上霍然写着“公主暴毙速回”六个字。
“世子!”张伦不忍看夏候洐脸上的戚色,他上前扶住僵着身子的夏候洐,“世子,适才等您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去备马了,您是现在启程,还是……”
夏候洐深吸了口气,将手里的纸随手往袖子里一塞,打断张伦的话道:“现在就出发。”
“夏候大人,今儿是小年夜,外面又下着雪,怕是船都停了,不如等天亮再出发吧。”有人上前劝着夏候洐。
不说今儿是小年夜,就说这样的雨雪天气也很少有船出行,夏候洐谢过那人的好意,“我骑马走陆路,天亮了再换船。”
有人还待再劝,却被张伦抬手阻止了。
旁人或许不知道夏候洐对永宁公主的感情,可是他们这样的京官却是很明白。别说外面只是下着雪,便是下刀子也阻止不了夏候洐的归心似箭。
“厨房有现做的烧饼,我让人给你装上一些,这天冷地冻的酒也装上一壶吧。”张伦说道。
夏候洐没有拒绝,很快便有下人送了油纸包着的烧饼和用皮囊装着的烈酒上来,夏候洐辞了张伦等人纵马出城昼夜不停的朝着京城赶。
京城。
苏臻呵着双手跟在萧沉的身后进了屋子,屋子里因为早早烧起火盆虽不是温暖如春,但比起寒意刺骨的外面还是要好了许多。
“苏姐姐,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吧。”
宝东用红漆托盘装着两杯茶走了上来。
苏臻起身接过宝东递来的姜茶,触手的温暖让她感觉整个人都灵活了不少,她对着宝东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苏姐姐你不用同我这么客气的。”宝东说道。
萧沉端起桌上的茶盅浅浅啜了口后,看了眼冻得脸颊和耳尖都泛着微红的苏臻,沉吟着道:“公主的贴身婢女二乔说,去岁冬天有个花信年纪的妇人晕倒在庄子外,被守门的婆子救下了,因为无处可去,那小妇人又做得一手好菜,公主便将她留在了庄子里。”八壹中文網
电光火石间,苏臻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是快得叫她抓不住。
见苏臻不作声,萧沉以为她还是不愿搭理自己,一阵黯然后,他轻声道:“你如果真的不愿插手这件事,我可以入宫去找皇上,求皇上准许你离开。”
苏臻却突然抬头看了萧沉说道:“十娘遇害前也曾经救过一个叫白霜的妇人,她说是受不了主家虐待才逃离的小妾,可是夏候大人让人查过那段时间沧州城里并没有谁家小妾逃走。”
萧沉看着苏臻,“你怀疑是那个妇人害了公主?”
当日苏臻跟着萧沉离开武定县城匆匆赶往京城,等到了京城才知道,皇上之所以下旨召她进京,是因为永宁公主遇害了,凶手将公主屋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不说,还把公主毁容后伪装成自缢的样子。
永宁公主是皇上的小姑姑,即便皇上和她的感情不甚亲厚,但胆敢谋害皇室便是挑战天威,于公于私盛德帝都不可能放过凶手,不但让刑部和大理寺跟进这个案子,还让锦衣卫也介入,势必要将凶手抓住判个凌迟之刑以泄心送之恨。
苏臻被找来其实没有别的事,就是将永宁公主被毁容的脸恢复成生前的模样,只是,苏臻却在替永宁公主净身时发现公主腹部轻隆看着竟似有孕的样子。
霜居的公主了有了身孕……苏臻只觉得头顶有一万只乌鸦飞过,运气还能再好点吗?苏臻本想瞒下把自己该干的事干完走人就是,可又觉得永宁公主的死说不定和她的有孕有关,思前想后还是把事情告诉了萧沉。
萧沉同样不敢声张,他先是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忤作,在确定了永宁公主确实有孕,且孕期已有五月后,他不死心又找了几个稳婆来看,在稳婆给出一致的答案后,他不敢再有隐瞒,当即进宫将这事上达天听。
谁都知道,永宁公主和驸马袁让情比金坚,可袁让死去一年没到,永宁公主便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虽说皇家的公主天生高人一等,可这事着实也叫盛德帝很是恼火。
当下萧沉又有了新的任务不但要找出杀害永宁公主的凶手,还要找出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盛德帝不准许萧沉张扬,干脆将刑部的人也下旨召回,这案子完完全全给了以萧沉为代表的锦衣卫。
苏臻原想着忙完自己该忙的便能离开,不想,盛德帝却下旨永宁公主的案子一日不破,她便一日不能离开京城。
这才有了萧沉那番入宫求情请旨的话。
“我不知道。”苏臻看着萧沉,“我就是觉得,这事情巧得太离谱了,十娘收留一个逃妾结果落得个财物尽失不说还死得惨不忍睹,公主收留个妇人也死了。”
萧沉突然站了起来,“我去找那个叫二乔的婢女,让她把那个妇人的画相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