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林,怎么是你?”夏候洐脱口而出道。
来人是永宁公主府的管家袁林。
袁林抬头看了夏候洐,“世子,公主在城外的温泉庄子,让小的进城请世子,小的入了城后没找到世子,打听到说世子一早出城了,便在此等候。”
袁家在城外有个温泉庄子,每年冬天永宁公主都要到庄子上住上十天半个月,今年驸马袁让没了后,一入冬永宁公主便搬去庄子住下,想必是没了袁让的公主府比任何寒冬都要冷的原因吧!
夏候洐没有多想,当即对袁林说道:“前面带路吧。”
袁林抱拳揖礼后纵身上马在前面引路。
京城周边大大小小的温泉庄子有十来处,无一例外为达官显贵所有,永宁公主的温泉庄子在小蓟山的山脚下,庄子不大也就十几亩地的样子,比起旁人少则几十亩多则上百亩的庄子显得小家子气了些。但有一点,却是旁人无法企及的,那就是她这处的温泉泉眼特别多,拢拢杂杂的多达十五六处。
南秦国驸马是不能入朝为官的,袁让有钱又有时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打理这个庄子,不但在汤池子边上遍植奇花异草,还利用独有的地理优势种起了反季节的蔬菜,大冬天里别人家桌上看不到绿时,他们却小黄瓜,小青菜的一箩筐一箩筐的往交好的人家送。
平常两刻钟的路程,今天却是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赶到,庄子外穿裹厚重的下人拿着工具在扫雪清理出了一条小道,夏候洐等人到的时候,庄子外已经挂起了灯笼,虽是节日但因为是国丧,是故庄子外悬挂的仍旧是两盏白灯笼。
下马后,夏候洐将马鞭和马交经了大树,他则熟门熟路的朝着庄子深处走去。
两进的小院,错落有致的布置着花草树木,入眼的葱翠娇红在这冬日里让人有种生机勃勃的感觉,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阿洐。”
得到下人通禀的永宁公主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走了出来。
先是丧夫,后又死了兄长,她现在身上带着的是两重孝,不但衣裳着就连脸上也是素容朝天,通身上下更是没有一点装饰的东西。
夏候洐揖了一礼,“姨母。”
永宁公主笑着上前,先是伸手掸掉夏候洐发梢眉间的雪花,然后才抓着他的手,问道:“你这是去哪里了?我一早就让袁林进城,结果他却让人来回话说,你不在皇城,你去哪了?是不是去你父母的坟头了?”
夏候洐摇头,“没有,我去看葛素了。”
永宁公主怔了怔,似是不能理解,夏候洐怎么放着自己父母不去祭奠,而是去祭奠一个下人了。不过,转念一想却又释然。
当年夏候拓和永平公主下葬时,夏候洐是对着他们的墓碑立过誓的,一日不找出陷害他们的凶手,他便一日不去见他们。不过……
永宁公主携了夏候洐的手在椅子坐下,待下人奉过茶后,她摒退屋里的人,对夏候洐说道:“你从吴州回来后,我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见你,却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你来了,你能不能告诉姨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深夜,你皇舅舅为什么召你入宫,你们都说了什么?我听说,当年伪造你叔父书信的人是荣喜,是真的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永宁公主其实是不大相信那些话的,倘若荣喜真是伪造书信之人,夏候洐肯定在第一时间就去了夏候拓和永平公主的坟前,告诉他们,他已经替他们沉冤昭雪。
“先帝召我入宫是想知道,荣喜是不是我杀的。”夏候洐淡淡道。
永宁以主目光骤然一紧,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
夏候洐看在眼里,目光微微一软,轻声道:“荣喜不是我杀的,我也相信书信并不是出自他手。”
永宁公主轻轻吁了口气,拍了拍夏候洐的手,柔声道:“阿洐,我虽然比你年长不了几岁,但还是要劝你一句,活着的人永远都比死去的人重要。你不能光想着你爹和娘,你也得想想自己。”
夏候洐点头,“姨母,我明白的。”
永宁公主却是摇头,苦笑着说道:“你明白什么啊明白?你就是头倔驴,我都听说了,幸好还有太子护着你,不然……不然十个你都不够你皇舅舅杀的。”话落长长叹了口气,不无唏嘘地说道:“不过,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等太子正式登基,凭着你和他之间的情份,只要他不为难你,这世上便没人能为难得了你。”
夏候洐默然不语,稍顷,他抬目看着永宁公主,“姨母,你生在天家,你相信天家有真情吗?”
永宁公主:“……”
“阿洐,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一出口似是意识到这话说重了,永宁公主一摆手,情急之下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后,这才重新坐了下来,“阿洐,天家人薄情这是事实,可太子他对你如何,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夏候洐轻声答道。
永宁公主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想说的话几次到了嘴边却都因为觉得不能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便又咽了回去。
夏候洐看在眼里,他拍了拍永宁公主白皙娇小的手,“姨母,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有所感罢了,你别多想。”
永宁公主能不多想吗?
他是真的希望,这个她最喜欢却命途多舛的外甥往后的路能走得顺风顺水,可身在朝中,没了龙椅上那个人的偏爱,怎么可能顺风顺水?但永宁公主也没办法对夏候洐说,让他放下防备安心的将后背交给太子,因为她很清楚,天家的真情从来都是不长久的!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花厅里便显得异常的安静,外面簌簌的落雪声便显得异常的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究还是夏候洐打破了这份沉默。
“姨母,你找我来就是为这事吗?”
“也不全是。”永宁公主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今天不是冬至吗?我想着你那院里就你和大树两个人,也怪冷清的,我这里也没什么人,就想着把你喊来陪我一起吃个饭。”
永宁公主不说还好,一说夏候洐这才想起,这一天,他还是早上出门时吃了碗稀饭和两个葱饼,这会儿肚子正饿得叽哩咕噜的直叫呢。正要说让永宁公主这就摆膳时,不想从小照顾永宁公主的彭嬷嬷这时走了进来。
“公主,顾家大小姐的马车陷在了积雪里,她带着侍女找上门来,想求公主收留一晚,您看要不要请了她进来?”
顾家大小姐?
夏候洐不由得朝永宁公主看来,“这么巧?”
他前脚才进门,顾雪安后脚便上门求助!他虽说着“这么巧”的话,但那意思却很明显,似乎是在问永宁公主,这是不是她的刻意安排。
永宁公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瞪了夏候洐一眼,嗔道:“这可真不是我请来的,今天是冬至,指不定人家也是打算回家过节的。”
话落,又抬头对彭嬷嬷说道:“把人请进来吧。”
彭嬷嬷应声退下。
夏候洐本想着避了开去,但转念一想,他已经把什么都和顾雪安说开了,便没必要再刻意的回避了,这么一想,便不动如山的坐着。
不多时,彭嬷嬷便将穿着一身素衣披了身白色狐狸毛大氅的顾雪安请了进来,她本就生得好看,这样一身素色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她冰清玉洁气质高华。
看到花厅里的夏候洐,顾雪安神色难掩错愕,一瞬的怔忡后却是脸上一红,轻声道:“世子怎的也在这?”
“是我让人喊了他来的。”永宁公主接了顾雪安的话,说道:“今天是冬至,我一个人怪冷清的,叫他来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