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王振的府邸内。

白天在宣武门校场中监军的太监金茂和田丰，正在向王振汇报。

原本，监军宦官是皇帝派出监视、督促军队官兵的，他们只负责向皇帝汇报。

可朱祁镇太信任王振了，干脆把这事儿也交给了他去打理。

"王公公，我们今天在四川操练的两个卫中，发现了两个严重的问题。"

王振背靠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微闭着双眼，"金茂，说详细点，我听着呢！"

"第一件事儿是，四川都指挥佥事方政带领的那个卫，筛查出一批冒名顶替和花钱雇佣的士兵。经核查，这些人此前并未当过兵，入过伍。"

听到这里，王振睁开了双眼，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坐直了身子，"慢，冒名顶替我能理解，这花钱雇佣是怎么回事？"

"回王公公，刚开始我们也是不懂。后来经过盘问，才得知，这是由下面的地方部队出钱，然后找人充当军队中缺额的军户，来参加京师的轮戍操练。这冒充军户的人，地方部队会付给他们银子。"

"那这些人练起来怎么样？"王振带的神情中泛出惊诧。

田丰抢过话，回答王振，"回王公公，这些人连简单的军姿队列都做不好，他们纯粹就是来凑数的。"

"嘻……"

王振听了，表情怪异，似笑非笑。

"这就是稀奇事了，历来都是官兵们四处去捞钱，这怎么还向外掏了！"

"是啊！是啊！王公公，这事儿，小的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们这样做，不就倒贴了吗？"

"嗯，倒贴，倒贴……"

王振收起了刚才的表情，喃喃自语。

"第二件事是，下级顶撞上级。"

"这又是怎么回事？"

又轮到金茂，"这是徐俊将军手下一名地方上来的卫所军官，在操练时不从服他的指导，还当着我们的面与徐将军争执，要不是我们拦着，就有可能发生冲突了。"

金茂往话里添油加醋，在王振听来已是很严重的事。

"这还有没有王法，下级就应当绝对服从上级嘛！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位，干什么的？"

"叫……叫杨正堂，经我们核实，是四川利州卫的指挥使。王公公，我们这儿都有记录。"

金茂说完，把手中的薄子向王振递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心里已经记下了。"

……

第二日上午，宣武门校场内。

此起彼落的口号声响成一片。

两支部队昨天都没有通过两员大将的检阅，正在重复训练。

这时，从校场外进来五个穿着华丽服饰，腰佩长刀的人。

其中，为首的一个全身衣服都是大红色，服饰极尽华丽。

这五个人气势汹汹地径直向校场中的将台走去。

在北京城里，普通商贾百姓见了这些服饰华丽，腰佩长刀的人，那得赶紧躲着避着。

朝野内外的文武百官见了他们，就知道那是谁谁又摊上事儿了。

"锦衣卫！马顺！"

周贵看见这五个人，立刻叫出了声。

他知道，这些人是来者不善。

这儿谁又惹上他们了？

兵部的陈瀛和沈荣看到马顺和几个锦衣卫后，心中也略显不安。

"唉！嘿嘿……"

两个监军宦官看到他们，瞬间便昂起头，尽显出得意的神色。

"金公公，田公公，那个叫杨正堂的指挥使在哪儿？"身穿大红服饰的锦衣卫斜视着这两个监军太监，并不去理会周贵，陈瀛和沈荣。

马顺和几个手下的神态，根本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马将军，下面那人就是。"金茂把手指向了校场中的杨正堂。

"你们随我来，随我来！”

金茂和田丰引着马顺几人下了将台，向校场中的班军队列中走去。

杨正堂正忙着训练手下的官兵，全然不知马顺几个已走到了他身后。

"就是他！"

杨正堂听到背后的声音，才回转头看来。

"锦衣卫……"

杨正堂从他们的服饰和腰中的长刀上，脱口而出。

金茂看着杨正堂，向马顺递了个眼色。

马顺随即大喝，"把此人拿下，上！"

四个锦衣卫冲上前，不由分说便扭住了杨正堂。

"放开我，我有何罪？"

"押走！"

"你，你们……凭什么抓我？"

四名锦衣反扭着杨正堂，往校场外走去。

徐俊在不远处看着杨正堂被抓，一脸得意。

周贵疾步赶了上来，"马将军慢着，你们凭什么在我军中拿人？"

马顺停下脚步，扭过头，冲着他道："我说周大人，咱们相识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中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还要和我当面到皇上那儿问个明白？"

平时，百官朝会时，马顺都在朱祁镇身旁护驾。

不用说，朝廷内外的高级文武百官，他几乎都能叫得出名字。

"这……这，唉！"

哇噢，是皇上的旨意。

周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正堂被他们抓走。

……

傍晚，收操后。

叶汉清的营帐里，两根燃着的红色蜡烛中，众百户聚在一起唠叨。

"这些日子里，锦衣卫在我们部队里抓人，你们都看到了吧？"叶汉清看着身边的百户们发问。

"看到了又会怎样？又能怎样，咱们叙南卫的人，才不会去搞那一套。"王定坤显得很有底气。

叶汉清叹了一口气，"都像他们那样搞，要是到了战场上，这些人就会乱了阵脚，影响士气，这样的军队必然会打败仗。"

"叶千户，把那些冒名顶替、佣雇的士兵抓去砍头，这都说得过去。可是这锦衣卫还把杨指挥使和一些千户也抓去，这也太过了吧！"

周大城可能是腊肉吃多了，想法还很美好。

刘海山挨了徐俊的骂，又挨了他的鞭子，心中还满是怨气，"别人有过错都抓了，那这骂人打人的咋又没人管呢？！"

黄超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接过话："你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人家可是从京军中调到这儿来的，是你的上级，你还在以为你是谁？"

郭文山平时话不多，也忍不住发言了，"你想想，这京军中的士兵和军官，身份和地位都比咱们省里的高，就更别提咱们叙南卫了，你挨打遭骂，我看你就老老实实地忍了吧！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小心别人听见，以后说出去，会连累我们。"

刘海山一听郭文山这话，冲他瞪起了牛卵子一样的双眼。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