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他山有石(1 / 1)

天涯踏血行 渡劫尊 1884 字 5天前

张三疯听得一震,急忙走过去深深一揖:“晚辈受教了!”

俞文照问道:“张老大,你方才剑上留着后劲,又是怎么个说法?”

张三疯道:“引而不发,跃如也!”

俞文照幼年时节,俞志坚夫妇也跟他讲些典籍,加上数年来十二恶人悉心调教,虽然再不曾碰过书本,不能把这句话的意说得清楚,总也还能领会,点点头。

张三疯却自顾自地在场中伸拳舒脚,左掌护胸,右手缓缓地一掌推出,然后划了个弧形,舒展左臂,同时跨步引身,收回右掌,却又摇头:“这可不怎么对了。”

有眼无珠的眉头紧锁了好一会,突地一展,喃喃地道:“剥极而复,否极泰来,剥极而复,否极泰来,山地剥变到无可再变之时便是地雷复,天地否——否卦六爻阴阳尽换便是地天泰,有极而无,无极而有,这些都是《易经》的卦象,但以虚御实全然说不通,只能说是——”

不要脸眼睛一亮,截口大声地道:“以柔制刚!”

有眼无珠先是听得茫然,接着便也高叫了起来:“以柔克刚,对了!张兄弟剑上蓄力不发,正是以柔敌刚的道理!”

石掏胆心头思绪也霍然贯通:“过刚必折,过柔必废,本来说的是为人处世之道,原来也可以用在武学之上,换言之,世间道理相通,只难在各人要穷心竭力地融会贯通,孔老王八蛋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哈哈……”

十三恶人无一不是心灵明智之辈,吴没骨头和吸血老张已是一齐接口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吴没骨头却又陷入了苦思中:“秦始皇一统六合,下令焚书,却对〈易经〉手下留情,显然易学道理并非只是占卜巫筮那么简单,只是,只是——”

屠还原冷笑:“莫非你打算要从头开始,下几十年苦功做个易学大家么?”

吴没骨头呸了一口:“滚你的,老爷学〈易〉学难,又关你鸟事!”

屠还原哑然失笑,不说话了。

纪春秋见手下众人先前看得俞文照和张三疯对剑时还是兴致很高,过瘾得很,此时他们却停下手来,说的话连自己也听得不怎么明白,吴风及众人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呆呆地张大了眼睛,眼中却全是一片茫然,此时又听得吴没骨头说到易理数学上了,不觉也是大为头痛,大声地干咳了咳:“老祖宗,小祖宗,天不早了,叫这些家伙到厨房里做中午饭来吃罢!”

屠还原点点头:“算了,这些东西也太过深奥,你们听了也不懂,不然然麻子那天便不会昏倒了,你叫他们都散下去罢!”

纪春秋转头道:“小的们,你们好戏也看了,若再看下去,前几天连钱大哥都晕倒了,你们的功夫,少说也要晕上好几个时辰,还不下去各干各的勾当么?”

众人哄然大笑,果然退下,甘大庆也告退了回去把守谷口,大才子道:“张兄弟这剑圈子,我始终想不明白。”

吴没骨头道:“张兄弟自小受道家教养,其实这问题最好是问不要脸的家伙,他也是八卦易理数学的大方家!”

众人眼光都转向了不要脸,不要脸沉吟了片刻,斟字酌句地道:“张兄弟这剑圈子浑然天成,若非在功力上胜过他一倍,再强的功夫也奈何他不得,以我看来,正合了八卦中心阴阳鱼阴鱼阳眼、阳鱼阴眼的互通有无、相生相济之意。这些道理太过高深,若不是张兄弟天份绝高,那再也无人能领会得到。就算有人明白了,但功力所限,使将出来也不可能出神入化,反倒是破绽百出连草包笨蛋加七级的呆鸟都绝不会用的送命臭招。”

王砍走到张三疯面前,拍拍他肩头笑道;“张兄弟,放眼天下,这内家真力能强过你一倍的也只有我们老大一个人,但我们老大又绝不会跟你为难,就连我们这些老头子,再过得三年五载,便也要被你比下去,你前途无量!”

张三疯谦逊相谢,不要脸却道:“姓王的,你不说话又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方才在心头好像抓着了条线索,能把张兄弟这剑圈子的道理说清,你却捣鬼!现在,我是怎样也想不出来了。”

王砍怔了怔,苦笑着闭上了嘴,不要脸却还是不放过他:“贼砍头的,说呀!反正你就算装哑巴我也一时半会想不出来的,要拍老大马屁你就拍过瘾罢,下次的时候遇见这样的事你闭上鸟嘴就是了。”

不要脸精于数术,也不过为的机关枢扭运作,务要使之生生不息,来回往复,却并非从易理中领悟武学之道,本来好容易被张三疯触动灵感,那也因为两者同出《周易》,偶有相通之处罢了,心头微暗的一丝光芒被王砍不经意地打岔之下,一现即隐,再也无从捉摸,此后忙于布置对付武林除恶联盟,十三恶人得手之后再过得不多久便归隐,再也没有余暇思索,还是直到张三疯易名张三丰,执掌武当门户的十几年之后,苦研经籍,这才悟透了无极生太极相生相克的道理,从而创出了太极拳,太极剑,把武当武学发扬到空前绝后的高度,凭一己天份成为一代武学大宗师。

俞文照却笑嘻嘻地道:“张老大来了这大半天,也只喝了口清茶,还是请回去,我们吃了午饭再说罢!下午时候,我们再请他到处逛逛,也看看鬼愁谷里头的东西。”

晚上掌灯的时候,丁七郎回来了,他在恶人堂中见到张三疯,不觉又惊又喜,大笑道:“张疯子,老子死都想不到你居然到了鬼愁谷,好得很!好得很,哈哈!”

张三疯果起来拱手相让:“丁兄,久违了!”

丁七郎笑道:“你是小祖宗的贵客,老子可不敢当!”嘴里说着不敢当,却一屁股坐在一个汉子送来的椅上,提了个酒壶嘴对嘴喝了一气。

丁七郎满脸红光,全是欢喜之极的神色:“小祖宗,老祖宗,老子中午的时候碰到了在绛州城中的公孙诡,那家伙却没看见我,老子看他们到底要弄什么鬼,于是便一路跟他们到了下处,他妈的,那些家伙劫了吴风的假信,果然相信我们要五月份打武当山,公孙诡在客栈中写了十数封书信送将出去,这回好玩得很!老子若不杀他妈拉个巴子得过瘾,老子不姓丁了!”

石掏胆却淡淡地问道:“你姓丁么?”

丁七郎怔了怔:“什么?”

肚子痛道:“你和纪春秋,甘大庆、白无邪四个人留一半人守鬼愁谷,我们带一半的人,会合元兵,去对付武当派的那些牛鼻子!”

丁七郎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来,鬼声尖叫道:“老祖宗,殷开云那杂毛,老子非要亲手杀了他不可,你们凭什么不让老子去武当!”又道:“那姓范的昨天晚上得了小祖宗的书信便即动身赶向湖北了,不过他昨晚临走时跟老子说了一个事情,武当派会合了一大路的武林中人,要趁我们倾窠而出的时机,把鬼愁谷挑了!”

十三恶人都吃了一惊,有眼无珠站起来:“什么?”

丁七郎道:“那也是湖北的鞑子官儿得到密报,向忽必烈上奏章时说的,忽必烈立即便原折下发,叫枢密院送到绛州给那范将官,范将军看了之后便把原章烧掉,正好老子去了,他便叫老子顺便把这个消息回报给你们,要我们好生提防!还说小祖宗若要离谷,那也不妨,他已经暗中知会了附近各处兵马,随时准备听命——去年在临安跟杨琏真珈那番秃斗了一场,现在这些地方官儿都知道小祖宗是惹不得的,也都肯听从范将军的命令。但是鬼愁谷中只留下纪春秋,那也足够了,何必让老子也留下来?”

屠还原淡淡地道:“叫你留下来你就留下来,哪那么多话?”

丁七郎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争了,又道:“小祖宗,忽必烈好像还叫枢密院的官儿口传他旨意,说了,小祖宗剿灭各处贼匪之时,可以便宜行事,地方官署军兵一律听令行事,只是当年成吉思汗曾召中原道人丘处机赴蒙古讲道,以此请小祖宗略对武当存些颜面。那姓范的怕老子不明白,又特意跟老子说了皇帝的意思,大概不外是武当派的家伙——连杂毛带牛鼻子——任由老子们只管杀,但武当山遗迹总要尽力保全,毁了道教名胜,总也可惜!”

俞文照瞪起眼,道:“他妈的,皇帝信的是喇嘛教,怎地又帮起这帮杂毛说起话来?又不是铁木真那老鞑子从棺材里跳出来自己亲自来跟老子说!”

丁七郎却又喝起酒来,不说话了。

俞文照瞪了一会眼,自己终于忍不住先笑了出来:“算了,老子前年一把火烧了他的书房,算是欠他一个人情,这一回就听他一次!只是这皇帝太也奸诈,这些事情连落在纸上也不肯,他都是皇帝了,还在顾忌什么?”

大才子突地道:“既是这样,老大,把你的令符留下来,交给吴风,叫他连夜离开鬼愁谷,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只等武林各派中人来围攻鬼愁谷,吴风便去各处调兵援应!”

俞文照仰头看来,干笑了几声:“呵呵呵,人家皇帝给我的令符,不晓得是什么人拿了去用,老子几曾见过了?”

大才子一怔,肚子痛噗地一口酒已喷了出来:“酸丁,老大的东西一直都在你手上掌管,你叫老大怎么给你?”

石掏胆却断然地道:“不必!”

张三疯虽然能听得明白众人的话,但石掏胆的这个不必也来得突兀了些,不觉诧异:“不必?”

乔断手道:“公孙诡那老儿居心要我们跟武林中人斗得你死我活,就算我们没有人出去调兵,他必然也会给各处元兵送信,否则,他坐山观虎斗想要坐收渔利的算盘便要落空,只是那老儿不安好心,说不定他找来蒙古兵的时候,鬼愁谷中的人跟那些武林中人已经两败俱伤了,还是叫个人在外面安稳些。”

石掏胆也是一怔,随即道:“你说得对,但吴风不行,他受了伤。叫甘大庆出去,他武功高,藏也藏得深些!”

大才子连忙点头,对张三疯道:“张兄弟,我先离开一下,少时便回!”

张三疯也忙起身:“晚辈不敢,前辈自便。”张三疯见这些人想到便说,想好便做,随时补缺拾遗,端的雷厉风行,心头也自骇叹惊服。

丁七郎却跳了起来:“吴风受伤了?那个王八蛋干的?”

石掏胆眉头一扬,沉声道:“你闭嘴,坐下!”

丁七郎吓了一跳,见石掏胆铁青着脸,不敢多说,乖乖地坐下,那样子,简直要多乖有多乖,看得肚子痛咬着嘴唇,一副想笑又死命忍着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