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壁有十来丈高,光溜溜地石壁绝无藤蔓,而且越向上便却往外突,便当真壁虎游墙功练得出神入化也游不上去,上面隐隐已听得到人声,俞文照眼珠了转得滴溜溜圆,仰头怪枭一般地叫道:“华山派的相好们,来贵客了,还不拿轿子来抬我么?”
俞文照却没想到山上居然也传下来一个尖声尖气地声音:“哪里的武林朋友到了?”
俞文照怔了怔,喃喃地道:“想不到华山上居然也有活怪物!”嘴中还是枭啼一般憋着嗓子道:“俺是山东赵大刀,久仰你们华山派的威风,今天特来拜会领教!”
方远低声道:“俞谷主,这位便是在下的六师叔。”
孙玉良已抢先道:“老六,你到得倒早,怎么却劳动二师兄下山买东西?”
顶上那尖嗓子明显地吃了一惊:“四师哥?你么?”
方远道:“六师叔,大师伯也到了。你快下来接他老人家罢!”
尖嗓子吃了一惊,叫道:“大师兄?”上面垂落下来四条绳索,一道人影扯着绳子流星一般地落下来,眨眼功夫,便到了众人面前。
俞文照见那人尖嘴猴肋,身只四五尺高,形象猥琐,倒也着实意外,再也想不到华大先生怎么收了这人做徒弟的:“这老兄身法倒也快得很!”
那人一见梁超然,恭恭敬敬地道:“大师兄,你来了?”
梁超然老脸上尽是笑意:“师父他老人家在山上么?”
那人道:“师父他老人家一向身体安健,这几天老是想大师兄。”
孙玉良苦笑:“大师兄到长安有几天了,本是打算跟我一起上山,但帮中的事情有些忙,二来大师兄赶路辛苦,因此便迟了两天。杨定,你见过六师叔罢!”
杨定连忙拜倒:“小侄见过六师叔!”
那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上山见过师父再说罢,他老人家若见大师兄回来,必然高兴得很。”突地转眼向乔断手看去,面上现出些诧异之色。
孙玉良却笑道:“老六,快些带路罢,这几位便是小师弟的大媒人,不是外人。我们都上去了再引见!”
那人点点头,道:“既是这样,各位,请!”
众人分作三起上崖顶,那老六和岳千山孙玉良最后上山,原来华山派竟是在绝顶之处的山洞中,梁超然师徒和方远已是先行进去见华大先生了,孙玉良请俞文照到一个洞中坐下,几个仆人奉上茶来,俞文照悉悉悉地发抖:“小时候老爹跟我说苏东皮写的什么高处不胜寒,他妈的果然是越高越冷!好冷!”
此时华山派众门人已是进去见华大先生了,纪春秋笑嘻嘻地道:“小祖宗,苏东坡!”
俞文照翻了翻白眼:“苏东皮!”
纪春秋道:“东坡大学士!”
俞文照道:“老子就爱叫他苏东皮,怎样?小时候我娘叫我写字,我偷懒,故意便少写了那个斜土,我老娘怕我被老爹骂,便自己把那土字加上去的。”
纪春秋失笑道:“照丁七郎丁老大的老家的说法,就是……”
外面一人接口道:“懒得有盐有味地!”这人声音清亮,说的也正是正宗四川口音,俞文照眼睛一亮:“唐老大,你来了?”
外面进来的人正是唐门后起之秀唐天灵,道:“不敢,俞谷主,再也想不到你竟然也会到这里来。”
俞文照喜笑颜开,道:“我也想不到你会到这里来的!”
唐天灵问道:“真的?”
俞文照道:“自然假的!”两人相视大笑,俞文照道:“来来来,唐老大,我给你们引见引见……”把其余五人名头说了。
唐天灵虽跟俞文照言笑无忌,但当年十二恶人纵横江湖之时,他也不过小小孩童,便是吴风,当年跟丁高天抢劫军粮,在江湖中也大有名头,便敛起笑容,毕恭毕敬地一口一个:“前辈好,晚辈唐天灵有礼。”
纪春秋倒也罢了,吴风因为知道俞文照眼界一向极高,能让他看重的人自然非比寻常,连忙起身回揖:“唐少爷,请了。”
唐天灵坐下来,道:“薛兄前些日子去迎亲了,要赶在初十吉日回华山派,在下在华山派正好向华山派的前辈们讨教。前些日子鬼愁谷回信说俞谷主离谷而出,怎地却到了这里?”
俞文照大笑着把自己出关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安置张齐和鬼愁谷中人的事情,其余地也一概实说。
七人正说话间,仆人已是摆上了午饭,孙玉良出来道:“各位勿怪简慢,实在大师兄久没见家师,有很多的体己话要说。”
吸血老张道:“孙帮主自便,若是小肚鸡肠,我们也上不得华山了,何必客气!”
孙玉良点头,又道:“各位,方才那瘦小之人便是在下的六师弟胡宪,方才匆忙之间没有介绍。”
唐天灵道:“俞谷主各位可能有所不知,胡大侠一向在湘西苗寨行医,深得百姓敬重。华山三侠田更生已然病故,五侠蒋寿,也已病故。”
吸血老张道:“胡老六不认得我,我却曾在湘西见过他的面的。”
俞文照却笑道:“孙帮主,你们师门重聚,正当多陪陪华大先生,我们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你就不用费心了,还是进去罢!”
唐天灵也道:“孙帮主,在下早来数日,也好冒充一下主人相待俞谷主,你放心好了。”
孙玉良道:“如此,有劳唐兄弟了。各位,在下暂行告退。”
午饭之后又过了约大半个时辰,孙玉良和方远来见俞文照:“俞谷主,家师相请各位相见。”
七个人站起身来,跟着孙玉良到一个石洞外,孙玉良道:“各位请,家师便在洞中静养。”
方才闲谈中,俞文照众人这才从唐天灵口中知道华大先生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也不能出洞受风,六人相接而入,那石洞中却也宽敞,一张青石板床上铺了厚厚地布被,一个老人坐在被中,见俞文照进来,先已笑道:“俞谷主,果年英雄年少,老夫一生阅人无数,似谷主这样的人物却还是生平仅见。”
俞文照笑嘻嘻地道:“不敢当不敢当,晚辈只不过在江湖中胡闹,偏偏江湖中人又太脓胞,这才拿晚辈没法可想罢了。”俞文照见忽必烈时都笑嘻嘻地安之若素,神情惫赖,此刻在这老人面前,虽然脸上仍是笑着,但神色已全没了轻佻之意。
华大先生道:“各位请坐。”
王砍,吸血老张和乔断手神色也庄重之极,恭声相谢之后,方才入坐,纪、吴二人则侍立一旁。
俞文照却笑嘻嘻地走到石床前问道:“老前辈缠绵病榻,想必是因为这华山绝顶之上太过风寒所致。”
华大先生道:“老夫虚活了九十来岁,老病相继,原也情理中事。”
俞文照一屁股坐在床边,拉起华大先生枯瘦如爪的左手来,笑道:“你老人家这身体,只怕也只有我才能想点法子了。你老人家放心,晚辈的内功有寒有热,连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如今是什么门道,绝非纯阳纯阴那般顾此失彼。”
华大先生怔了怔,掌心已觉得一道内气传来,当真非阴非阳,沛然莫御,骨髓中寒冷之意竟然大消,忙道:“俞谷主,使不得,老夫本是待死之身。你年少有为,何必空把功力费在老夫身上?”
俞文照吃了一惊:“华大先生在我催力之下居然还能说话,功力之深,老子倒当真从没见过!”嘴上却笑嘻嘻地道:“那有什么?若要晚辈看你老人家被这些小病困扰,那可窝囊死晚辈了。”
其实华大先生的六徒弟胡宪便是大医家,在场众人也大多是行家,知道华大先生虽然功力极深,华山派内功本也属纯阳正气,寒魔万难入侵,但毕竟年高,精力再难集中,虽然内功深厚,有时行功之间华大先生自己不知不觉便沉沉昏睡,便再难抵挡华山绝顶刮骨利刃一般的寒风,久积之下,病已深入,华山派几个弟子虽也是高手,也着实无法,方才众人不知俞文照做什么,听得华大先生说话时,才知道他以本身内力相助,正有些觉得这少年行事冒失,自己功力都有所不逮,纵然这恶人王功力跟自己相若,那也无济于事,此时听得他居然一边运功一边还能说话,更比他见华大先生开口说话还吃惊百倍。
跟人动手之际,无论招式还是内功之上都可以投机取巧,各出奇计,用以致胜,但此时俞文照以本身真气帮华大先生驱除寒气,万万作不得半点虚假,世上也绝无人能有这样本事作得了假,但这小鬼小小年纪,便当真神童,在娘胎中便练了十个月的精妙内功,到得现在也只二十来年,十二恶人再算明师,华山派门下也还是想不出他这身内家真功是怎么练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俞文照头上渗出大汗来,这才缓缓收回内力。
华大先生亲身领受,已查觉出这少年内功有好几种门道,显然不是专精一样,问道:“俞谷主,你可是同时练了几种内功心法?”
俞文照笑了笑:“我也是七年之前才开始练功夫,小时候死鬼老爹虽也跟我讲些武学,却早忘得精光,我的功夫,就是他们教的。”
王砍苦笑:“老大,你也莫要太谦了,虽然我们费心机,但我看天下之人,除你以外更不可能有别人能练得到你这样地步的。”
俞文照叹了口气:“老子何尝又不知道你们本来是想找个借口杀了老子的?老子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那时候你们这帮坏蛋每一个人都比老子厉害得太多,老子若偷起懒来,那正好给了你们下手的借口,老子虽然有的时候活得觉着累,但想想受了高老一那么多年的鸟气,若不出气报仇,老子死也不甘心,便是死,也要先杀了高家那帮畜牲再说。”
唐天灵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突地接口道:“俞谷主还没有回去,只怕你还不晓得八月分的时候高千里兄妹已经被屠前辈和钱前辈在襄阳拿住,带回鬼愁谷去了。”
俞文照连忙问道:“唐老大消息好灵,我再问一件事,八月二十三,武当派怎样?鬼愁谷得手没有?”
唐天灵笑了笑,孙玉良却先开口道:“此时在下也约略听说了些,好像是武当派自从贵谷去年突袭少林寺之后,一直都在防着你们去报仇,八月二十三那天鬼愁谷各位的确是上过武当山,武当派的人根本防他们不住,连武当掌门石心道人都被丁七郎打成重伤,过不几天便死了,但当时鬼愁谷的各位不知怎的,后来又收手了。”
唐天灵也道:“据说当时像是鬼愁谷的前辈跟武当派打赌,好像是输了,他们才下山的。这两个月来,武当派争掌门人之位,已分成了好几派,殷开云后来不知是从哪里回山的,他也拉了一帮人,自己要做武当掌门人,甚至连武当派的俗家弟子也奉一剑封喉周南春为首,来争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