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断手退出神马堂，全身毫发无损，原来王砍三人带着余下的四十多人到扮作了客商，这些人一个个都精乖得很，当真扮龙像龙，装虎便是虎，一个个满脸风尘倦怠，却又无奈，来到草原上，牧民们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是做生意亏了本，非但亏了本，而且亏得很亏，不然再也不会流落到这里来，也说不定是撞见了强盗，把他们洗劫一空，只是不知这些人是怎地还藏住了几百两银子，在草原上还能向牧民买食物。

快翼飞骑受了纪春秋的愚弄，神马总堂下令也只是叫他们注意三个形迹可疑的老头子，整天在草原上驰骋打探，王砍带着众人又刚好错开了他们的盯梢，东方宝驹还在草原上找人的时候，鬼愁谷众人已是安顿了下来。

吴风和王砍扮作贩运驼的商人，这两人熟门熟路，只说是叔侄，神马堂的探子盘问之时，两人半点不露破绽，一路上收留了这些倒霉蛋，然后各各隐身在牧人家中做些守羊割草的活计，只待八月十五的到来，甚至王砍还故意派吴风到神马堂打了个秋风，借了百来两银子，神马堂的人自然疑心尽去了。

乔断手远远地便听得蒙古包中王砍苍凉的蒙古歌声，不觉苦笑了笑，砍天刀王家虽是中原武林避世到草原，但王砍从小便生长在草原，小时常常听着牧歌，时隔二十来年，兀自能用蒙古话唱出来，只是王砍能唱，鬼愁谷众人却全然听不出来他唱的什么。

苍凉的歌声伴着苍凉的马头琴声，乔断手叹了口气，停下身形，慢慢地走到蒙古包前，掀开布帘：“贼砍头的确唱得不错，只可惜我一字也听不明白。”

四个汉子扮作了王吴二人的伴当，见乔断手进来，和吴风一起站起来：“乔老祖宗。”

乔断手点点头：“你们出去盯着，机灵点。”

吴风道：“好。叶长龄，你在帐篷里伺候老祖宗，你们三个跟我出来望风。”

众人应声，跟着吴风出去了，乔断手接过那塌鼻子老头叶长龄端过来的水碗，喝了一口：“纪春秋那家伙倒也有了长进，居然长孙老儿也信他的话了几分。”

王砍道：“老大呢？”

吸血老张微笑：“连纪春秋都能哄得长孙老儿信他，我们老大是什么人？你不必问也应该想得到了的。”

乔断手道：“你昨晚上杀人吸血，没见到老大，但我刚才却看见他当了神马堂扫地的小厮，他刚才跟我说了，神马堂里里外外的路子他是熟得不用回锅就能吃了，神马正堂里又网罗了好些高手，我们老大不好查得太深，便不知道这些家伙是些什么人。但方才我听得纪春秋跟他们说话，吸血鬼，这一趟关外，你只怕还当真是来得对了。”

吸血老张怔了怔，但他心思何等灵敏，闻声之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站起来问道：“纪春秋有了钟无用那王八蛋的消息了？”

乔断手道：“吸血鬼，你沉住气就是，听我慢慢地说，反正钟无用那家伙正也苦苦地找你，你不怕他跑了，他还怕你跑了呢。纪春秋刚才只不过是想要吓吓神马堂里的人，把你的名字说了出来，谁知道这鬼天他妈的真是会安排得很，不是冤家不聚头，当年对付贼砍头家的人里头，就有那钟无用在的，那家伙原来早便被长孙庸厚那老王八蛋罗致了，他立时便窜了出来，跟纪春秋交了一手，说他自己便是钟无用。”

吸血老张又怔了一会，反倒有些不信地看着蒙古包顶，咬牙切齿地道：“他妈的，鬼老天，你他妈的是吃错了药还是没照医书上生病？当时我当他逃进中原了，谁知道他却投靠了神马堂一直借了神马堂的势在草原上到处找我？这一错便是二十几年！王八蛋贼老天，老子去你妈的，很好玩是么？操你奶奶十八代祖宗！”

王砍也听得怔住了，这时才回过神来：“真的？”

乔断手点头：“自然是真的，那么回去之后，可以叫幽燕一带的丐帮弟子不用再找那钟无用了。”原来近几年来，鬼愁谷中人在中原一直找不到人，却又听得有人传说祁连双绝老大钟无用隐居在辽蓟一带，正好去年俞文照帮丐帮了一个大忙，要仲扬派丐帮弟子在关外查探钟无用的下落，却一直也没打听到。

乔断手看着吸血老张：“纪春秋跟他们说你今晚上必定还去，那些人必然严阵以待，等你自投罗网。”

吸血老张冷笑了起来：“到时候自投罗网的还不晓得是谁呢，本来我晚上都不打算去了的，哼，走着瞧罢！”

到得晚上，神马堂上虽然跟平日无异，但暗中已是布置得停当，只等吸血老张现身了。

到得大半夜，各处也全无半点风吹草动，钟无用瞳孔收缩，对长孙云道：“二少堂主，只怕我们人多，那姓归的心存忌惮，便不敢现身，请二少堂主传下令去，叫各人都散开，钟某去叫那姓归的出来，一刚对往日大仇作个了断，二来也除去砍天刀后人的一条臂膀，如何？”

长孙云想了想：“钟老说得也极是有理，只是要你涉险，小侄实在过意不去。”

钟无用道：“二少堂主言重了。”说着话，便掠到院中上了房顶屋脊，运气沉声道：“归无期，你出来！”

钟无用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极熟的声音淡淡地道：“我早便来了，接我一掌！”一道黑影奇快地从后面院子的一株树上对着钟无用飞扑而来，那人一掌护心，一掌前伸，片时便到近前。

钟无用哼了一声，喝道：“好！”也是一掌当胸，一掌接敌，突觉对人掌心冰冷，掌力全无，还在错愕，掌力已吐，接着便听得喀地一响，飞来那人的腕子已被他的掌力震断了，钟无用却连晃也没晃一晃，倒是那黑影向后疾飞回去，倒撞在水桶粗的那株刚刚跃出的树上，那人背脊一撞着树干，便软软滑落，啪地摔在地上。

钟无用知道自己方才一掌，对方出手全无消卸抵御之力，尽数受了自己的掌力，必死无疑，只是再也不料自己居然这般轻易地便得了手，不觉反倒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屋中灯影远照的尸身发呆。

却听得树上那熟习的声音淡淡地道：“姓钟的，二十多年不见，你的掌力练得也没什么长进呀！”

钟无用吃了一惊：“姓归的，你没死？”

树上那人笑了起来：“死人虽然能说话，却绝不能用嘴巴出声跟你说话，你没死，我又怎么会先你而死？”

钟无用心头一转念之间，便知道对方是制住了一个人，等得自己一人上房之时，把那人摆成了护胸出掌飞击之势一把推了他过来，引自己一掌击在那人身上，想想方才两人手掌相抵时那人掌心冰冷，显然是死了少说也有一两个时辰了，心头又吃了一惊：“姓归的，你的诡计可比二十多年前多得多了！”

吸血老张笑得得意之极：“不错，虽然比我们老大差得太多，但却比你们这些王八蛋加起来都还刚好强那么一点点。姓钟的，你找我，我也找你，但是现在你若不来追我，只怕你这一世也休想再找得着我，我这边却有人能杀了你，你跟不跟我来？”

钟无用不及迟疑，便见树上一道灰影如飞矢急箭一般地一掠五六丈，到得一座房上，知道归无期说到做到，自己若不找着此人，只怕当真今生也再见他不到了，而鬼愁谷十三恶人却还能有十二个来对付他，到时更防不胜防虽然心惊于此人轻功之高，但也不及细想，跟着便也跃了出去。

神马堂中好手纷纷地也跃了出来，追踪而去。

钟无用看吸血老张身法奇快，显然也在放慢了脚等着自己，咬了咬牙，脚上发力，却听得吸血老张道：“叫那些神马堂的王八蛋滚他妈的回去，不然老子可不等你了！”

钟无用也早便发觉神马堂的帮手跟来，正在心喜，却听得归无期说了这话，接着便身形又快了许多，他的话竟然不假，真的是放慢了脚在等自己，明明方才自己跟他不过相隔十五六丈，归无期的身法一快，片时之间又拉得两人远了两三丈！

钟无用见对方功力如此之高，自己已然使出全力，却根本再拉不近半尺距离，归无期却还能好整以暇地说话警告，微微一怔，心头积久的仇恨冲将上来，转身喝道：“解胜，你们不许跟来！否则有谁敢来我就杀了他！”

晚上当值的正是逐鹰旗，解胜和神马正堂的四个高手听了他话，又见这吸血老张轻功实在高得骇人，自己万万赶他不上，而钟无用眼睛在月光之下泛着择人而噬的凶光，知道他此时心头焦躁，容不得半点罗噪，便停下了脚步，看着两人身影在亮若白昼的月光之下弹跳飞掠，片时之间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回身，一看见才死的那人时，这才发觉竟然死的长孙庸厚的大儿子长孙风！

神马堂众人一个个骇得呆了，这吸血老张昨晚上无声无息杀人吸了两个人的血倒也罢了，但是神马堂今晚上防备森严，长孙风跟神马七杰里面的乌骓紫电在一起，准备了下半夜换逐鹰旗的班，这三个人天黑前都还在一起吃酒，此时长孙风遇害，郭宝山和刘三河两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解胜喝道：“朱星，你带人去看刘爷和郭爷两位现在怎样了！于非，你快些却请了老堂主他老人家到这里来看看大少堂主。”

手下人应命去了，只余下一干呆呆地发着呆，傻傻在犯着傻的几个人在这里发呆犯傻。

钟无用一路跟着吸血老张飞驰，不一会就奔出了三十里地，到了一面悬崖下面，吸血老张在崖顶上站定了，衣带当风，钟无用见自己失了地势，哼了一声：“姓归的，你叫我这些年来好找！”

吸血老张眼里现出悲伤的神情：“姓钟的，我这二十来年找你也找得好苦，只怪我一时错了主意，没想到你会投到神马堂里长孙老儿的手下，借他的势力来找我，却到中原瞎撞了二十年，你当我活得很好么？”

钟无用怔怔地怔了一会，轻轻地问道：“归无期，这些年你好么？”

吸血老张冷笑：“总算没有死。”

钟无用叹了口气：“世上的事情，总也叫人捉摸不透，想当年空手扶天终于用，幽魂游荡无归期——你我两人何等投契，只是你怎地——”

吸血老张冷冷地截口道：“空手扶天钟无用，幽魂游荡归无期，我们两个本来就没一个是好东西，提来作甚？你问我怎的，我还想要问你怎地要那么做法？我这些年来找你找遍了大江南北，却没想到你根本没有走得太远，我已经急了二十多年了，不想再等，你接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