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昭平侧身避过夏劲的第二剑,本以为他要撤剑回力再发,不想剑头一转,居然改剌他的左脸颊车穴,却好在吕昭平心有顾忌,早有防备,这一剑来得奇诡,全然不是点苍派的剑法,他一低头闪身倒滑出了五尺,长剑递出,这一剑他是出了七八成的内力,存心要打落夏劲手里的剑,却不想夏劲居然顺着他一剑之势身形滴溜溜一转,长剑复又削到,这一下他竟然一转身把吕昭平的内力借来顺势使出,再加上他本来的力道,竟更比先前两剑加起来都快,吕昭平猝不及防,闪身虽避开了要害,但已然被夏劲借力使力的一剑在他肋下划了四五寸一道口子,吕昭平身上的银子短刀耳挖之类的东西叮叮落了一地,剑锋划入皮肉,顿时鲜血直流。
吕昭平这下虽不致命,但他毕竟长了夏劲一辈,想不到交手不过三四招,自己便吃了大亏,反倒沉住了气,他知道夏劲刚才若非是借了自己的力,他一剑也决然不可能来得那样快法,其实这一剑完全可以说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长在自己腿上的脚,于是出手往往留了七成后力蓄而不发,打定主意不要夏劲再用借力使力的功夫。
吕昭平却没想到自己这样留有余力,夏劲更是得理不饶人,长剑尖头不离自己周身的要穴,渐渐地便觉得被束缚了手脚,转动不灵了,吕昭平心头又是一懔:“一味的守也不是法子,这小子一剑比一剑来得刁钻,我本来身高体大,轻功不好,我一味让他出手打我,怎应付得了他这接连而来的乱剑?他要借我的力,我怎能再让他借到?”
吕昭平刚一打定主意,夏劲的长剑又到了他的身前半尺之处,不等吕昭平用剑格击,剑已下沉,剌向他小腹关元,吕昭平刚才见他一连几剑都是实招,怎料他突地虚晃了这一剑?情急之下挥剑不及,只得向上跳起,夏劲身形一转,已到了他身后,回手一剑剌出,吕昭平仓促起身,再无变招之能,夏劲这一剑结结实实老老实实扎扎实实严严实实地老实不客气地便剌中了他左股上的环跳穴。
丁七郎笑道:“这一剑不错,小心,那死大个子要出剑了,你只跟在他身后,只管用剑再剌他右边的屁股!”
吕昭平左腿中剑,立时不听使用,这时听得丁七郎如此说话,不觉吃了一惊,转身便要面对夏劲出手。
陆长远吃了一惊:“这小鬼命真是大,我叫杨同文带他到江西去一趟,在回来的路上故意走有强盗出没的地方抛下他,让这小鬼被强盗杀了,但他却在铁树宫不但遇到了夏平一帮人,居然这小鬼武功更是大有长进。”
眼见丁七郎指点夏劲,自己徒弟已经受重伤了,怎能忍得住?刚要开口,俞文照竟不早不迟刚好截在他前面道:“老先生,你好,你吃了饭没有?你老人家有没有老婆儿子?你老人家的儿子几岁了?你的儿子有没有成亲生儿子?你老人家的孙子多大了呢?长得好看不好看?你的孙子洗过澡么?有没有再换身衣裳?衣裳是不是新的?要新的才好呀!不然就不好了,呀,你老人家这些长胡子真好看,你有没有数过多少根呢?量过没有每一根胡子有多长?总也要量了自己心里有数才行的。外面的天黑了么?怎的连只鸟也看不到?你今年高寿?你老人家寿辰是哪一天?千万要告诉晚辈一声,晚辈不敢说送什么厚礼,送个百八十万两银子充下门面,再来凑个人多图个热闹也是可以的嘛?你肚子饿不饿?口渴不口渴?你的衣裳在哪里买的?多少钱?你的鞋子是谁做的?手工这么好,你看鞋上的小乌龟,绣得多有趣!呀呀呀呀,不好了,你的徒弟死了!”
陆长远被俞文照不歇气地一连歪缠好一会,都开口不得,俞文照存心不要他指点吕昭平,虽然声音不大,但被他用起内力,远远地传出去,便是一两里地外的人也能清晰无比地听到,就是陆长远说话了,吕昭平被夏劲逼得手忙脚乱,再加上俞文照存心捣鬼,也决计听不到他说的什么的。夏劲在铁树宫遇到俞文照众人,五个人都指点过他的武功,也传了他些轻功身法,丁高天爱子心切,更是有一时间便教夏劲练功,虽然时间不长得很短,只有不过区区一个来月,但这五个人不但是名师,而且也是明师,夏劲的内功虽然长进不大,但对于武学的领悟却比昔日高出了不少,往往用意不用力,吕昭平束手缚脚,空有气力却始终伤不到人,左环跳中剑,他的身形更慢了,夏劲听了丁七郎的话,竟真的一心要再剌他的那只好腿,陆长远被俞文照连珠箭也似的一阵鬼话缠得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无法指点招式,他的徒子徒孙虽然见势不对,想要扑上去帮手,但俞文照嘴里不停,手也动个不停,陆长远眼睁睁看着这小鬼用铜钱打得自己那些弟子倒在地上,而且每一个人都是被铜钱打中了肋下章门穴,每一个人都是被铜钱打得飞了起来摔落在地,劲道之强,非但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便是作梦也梦所未梦,心头更是骇然。
吕昭平得不到同门出手相帮,又没有师父指点,耳中全是冲得他头发昏的俞文照运内功说出的鬼话,一个不慎,居然被夏劲伸手在他剑上一拨,拨得他剑歪到一边,自己却乘机一剑又剌中了他右面的环跳穴道。吕昭平双腿立废,坐倒在地上,左手撑地,右手里的长剑却发了疯一般护住全身,夏劲这一个多月常常跟丁高天拆招,此时换对手不过换成了更比丁高天弱得不下十倍的吕昭平,出剑更是得心应手,甚至空手拨转白刃也收到奇效,越发地神闲气定,吕昭平虽然内功强过他些,却根本伤他不到了。
但吕昭平守得紧密,夏劲一时倒也无计可施,却好俞文照一个铜钱弹出来,叮地打得吕昭平手里长剑在剑刃离柄不到三寸之处断了,夏劲心知俞文照帮自己本就是要自己不必手下留情,趁吕昭平看着打断他剑的那个铜钱微一发怔之机,一剑便已是斩落了他的人头,这时候,却正是俞文照在鬼叫:“不好了,你的徒弟死了!”的时候。
此时,厅中长门的弟子都已是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手按长剑,瞪着陆长远。
陆长远大怒:“恶人王,老夫活了将近八十岁,早便够了,你若硬要跟老夫同归于尽,那也无妨!”
俞文照笑嘻嘻地道:“老人家,消消气,消消气,你老人家上了年纪,一生气就容易痰多,呀,晚辈脸上粘粘的原来是刚才你老人家吐我的痰,不说都忘了揩了,看来晚辈上了年纪,这记性也变得坏了!”他一面伸袖子揩脸上的浓痰,一面还是面不改色,“你老人就的痰若是堵在喉头气管上吐不出来,岂不真要了你老人家的老命么?所以,你老人家千万莫要生气。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
陆长远越发觉得眼前这小鬼心机深沉得可怕,武功高得可怕,聪明机变快得可怕起来,定了定神:“若恶人王不想死,便要自己点了自己将台、章门、关元、气海和期门穴,你带来的人也都要点自己的这几处穴道!”
俞文照笑了,笑得像是刚偷到了家里藏得极严实的零食的孩子一般:“你老人家为什么就敢肯定你的那些弓箭手射得死晚辈呢?你难道刚才没有看到屠还原出去过么?”
陆长远又惊又怒,屠还原冷冷地道:“我虽出去过,但是那些人却不是我点了穴道的。”
这一下俞文照和有眼无珠也大吃了一惊:“不是你是谁?”
屠还原道:“是个女的,老大见过的,你不但见过她,还骗过她。若我出手,钱面那些拿着箭的就全都是死人了。”
俞文照眼珠子转了一转,问道:“莫非是找苦瓜脸的那女人?”
屠还原道:“是她。”
陆长远听得呆了,俞文照又问道:“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屠还原道:“她说她到姑苏,江东蛇王的家已经被元兵抄了,后来听说我们到了扬州,赶到扬州,我们却早就动身过了长江,等得我们刚从铁树宫往这里走了两天,她便已是到了鄱阳湖,这才一路跟到这里来的。”
俞文照皱了皱眉:“你没问她来做什么么?”
屠还原淡淡地道:“我用不着问,其实我们都知道她为什么来的,何必再问。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男的,长得跟苦瓜脸极像。”
俞文照想了想,问道:“两个人?”
屠还原道:“两个人。”
“在外面?”
屠还原道:“不错。”
屠还原问道:“老大?”
俞文照怔了一会,道:“苦瓜脸受的苦只怕不比你小。”
有眼无珠叹了口气:“老大的意思呢?”
俞文照想了一会,突地骂道:“管他妈去死,他们以为帮了老子的大忙,但老子这样的本事,就凭几百个草包拿了破弓射一阵歪箭,就想伤得了老子一根寒毛?老子却不稀罕他们帮忙!假慈悲,你出去,叫他们要多远滚多远,老子看见他们心头就烦!”
屠还原点点头,走到外面,对着门外立着的中年男女道:“两位想必已经听到我们老大的话了,在下也就不多说,请了!”
屠还原说完话,也不管两人要说什么,转身便又走回了厅里坐下。
俞文照居然就真当外面两人走了的一般:“有眼无珠,算起来你跟这姓陆的的仇恨并不比独眼龙的小,等什么?”
有眼无珠笑了笑,淡淡地道:“我在等老大的这句话。”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陆长远身前一丈处:“陆大掌门,鬼愁谷有眼无珠来领你高招!”
陆长远也看到了院外不知什么时候已多出了一对中年男女,心知屠还原的话不假,自己安排的箭手必然已经被制住了,反倒心头一横:“姓风的,老夫能死在你这样大高手的手里,也不算学武一世,你动手罢!”
有眼无珠冷笑,忽地问道:“你听说过元人的江南掌教杨琏真珈?”
陆长远忍住怒气:“听过,怎么样?”
有眼无珠道:“一向听说杨琏真珈那番秃手底下很有两下子,他却因为不服气蒙古皇帝把地方官兵调度的权力给了我们老大,这次南来,便曾派人在水路上想要堵截我们,当时一来我们不晓得,二刚急着要赶到铁树宫,也就没空跟他们斗。”
陆长远见有眼无珠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说话,怒道:“那又怎样?你少废话!”
有眼无珠不但是不紧不慢慢条斯理,还是理直气壮:“你以为跟你没关系么?你用借刀杀人的法子害死了我一家人,反正我们回去的时候也要跟那番秃作一回大对头,我们就故意把你弄废了带到临安去,一路好好地待你,只说你是我们的大恩人,杨琏真珈必然就要想法子把你弄去,再叫你死不了也活不成,那才能够出得了我跟丁高天心头的恶气,此时杀你?你想也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