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自打太子杨勇在经历蔡翼之事后逐渐变得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凭晋王在朝中拉帮结派,即便是五弟汉王被皇帝委以重任,掌握兵权,杨勇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激动。此时对于杨勇来言,一步错则步步错,所以他要慎之又慎,断不可重蹈刘据、刘劭等人之覆辙。
今日早朝散后,杨勇从李纲、苏孝慈二人口中得知了圣上开始怀疑近些天坊间流传的那些忤逆之言是从东宫散布出去的,杨勇为了消除皇帝心中的怀疑终于在结束软禁之后第一次离开了东宫,坐上轿子去了大兴宫。
大兴宫之内,来到宫门口的杨勇正巧遇见了奉旨入宫的晋王杨广。
杨勇坐在轿子上伸手掀开帘子,两人的目光形成一条水平线,互相注视着对方。
杨广率先打破双方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对着太子打躬作揖:“王弟参见太子殿下。”
“原来是阿广呀,孤瞧了半晌才认出你,孤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见到太子坐轿都不懂得让路行礼了。”杨勇一脸冷笑下了轿子。
杨广微微一笑,沉着应对:“太子殿下没有一眼让出王弟,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久困东宫,长时间不在朝堂上见到王弟所致。”
“哼,孤明日便会上朝,晋王可一定要在朝堂上多待一些时日,这才好让孤仔细瞧瞧晋王,瞧瞧晋王是否天天如同现在一般春风得意,还是春风只是一时,最终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朝堂,返回扬州。”杨勇说完之后拂袖而去。
千秋殿内,杨坚正在批阅奏折,杨勇与杨广二人径直走了进来。
二人齐声跪拜:“儿臣拜见父皇。”
杨坚缓缓抬头,瞧见太子也来了,淡淡问道:“朕何时让你来了?”
杨勇慌忙回道:“儿臣身为太子具有监国辅政之职,父皇近日来时常为辽东之事烦忧,毕竟三十万大军出征在外,朝廷总是不放心的,儿臣特意前来为父皇分忧。”
“你能分什么忧啊?你不给朕惹祸就不错。”
对于皇帝的一席话,杨勇一时费解:“儿……儿臣不知父皇何意?”
“何意?如今京城上下关于储位流言四起,搞得民心动荡不安,皇宫之内更是一片乌烟瘴气,这是不是你所为啊?”杨坚紧紧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勇。
“父皇怀疑是儿臣……”杨勇的眼角逐渐变得通红,泪水含在眼眶处迟迟不肯落下,“原来在父皇的眼里,儿臣一直都是忤逆不孝之人。”
“阿勇……”看着儿子跪在地上委屈的样子,杨坚心中对杨勇的怀疑渐渐消散,他也不想父子之间闹到如此地步,“朕绝无此意,只是最近有些不太平,朕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想要看皇室的笑话。”
一旁的杨广一直低头不语,跪在地上的杨勇涕泗横流,杨坚上前一步将他扶起,轻轻道:“明日你便准时上朝吧,毕竟你当了十几年的太子,对朝中政事有独特的见解,安心回来替父皇分忧解难。”
“儿臣谢父皇。”
“退下吧,朕与晋王还有要事商议。”杨坚摆了摆手。
“是,儿臣告退了。”杨勇一直弯着腰走出千秋殿。
等太子的身影消失之后,杨坚转身望向杨广,问道:“知道朕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杨广低着头,缓缓道:“儿臣不知,望父皇明示。”
“朕要你查出背后散布流言之人。”杨坚沉声道。
“父皇让儿臣去查……”杨广有些不可置信,呆呆地看着皇帝,“大理寺和刑部不是已经在查了吗?儿臣若是贸然插手,恐怕会令朝中大臣有所不满。”
“三省六部互相推诿,导致大理寺、刑部进展缓慢,你是朕的儿子,让你去查是最好不过。”杨坚轻轻地说道。
“儿臣知道了。”杨广同意之后,又带有试探意味的语气说道,“儿臣想要带着昭儿回扬州了,请父皇恩准。”
话音刚落,杨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知道了,朕准了。”
午时过后,大理寺府衙。
三位身穿锦衣的朝廷官员端坐在太师椅上,各个神情严肃,片刻之后,晋王杨广带着大理寺丞杨约慢步走来。
大理寺卿薛胄带着其余二人拱手参拜:“下官参见晋王殿下。”
杨广微微点头,径直走到大堂中间的长案,在长案后的太师椅上缓缓坐下,并开始把玩着腰间的和田玉佩。
“圣上说你们办事不力,有负圣恩,所以特意让本王前来帮助你们查案。”杨广神情高傲,语气之中还带有些许讥讽之意。
薛胄与赵绰二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只有刑部尚书李圆通一脸不服,气愤地说道:“若不是朝中有人故意阻拦查案,老子早就把背后使坏的兔崽子抓出来了。”
“听李尚书的意思,倒是圣上错怪你们了。”杨广上下打量着三人,嘴角不由得冷冷一笑,“能力不济就要承认,嘴硬是查不清案子的,就如同杨仆射所言,有的官员食朝廷俸禄,却不干实事,这便是现在官场的风气。”
“殿下教训的是,下官受教了。”大理寺卿薛胄恭敬地说道
“薛大人严重了……其实谈不上教训,本王只是想要诸位知道,不要空仗着圣上的恩宠,就变得目中无人,这样不好,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本王是最看不惯这些人的。”
杨广此话令薛胄三人猛地一怔,纷纷陷入了沉默。
“既然圣上将案子交给了本王,那么本王自然要全心全意为圣上分忧。”杨广缓缓站起身子,摆手示意道,“杨约,本王查案期间,你跟随左右,协助本王。”
“下官领命!”一脸奸笑的杨约拱手道。
次日大兴宫内,文武大臣陆续上朝。
皇帝杨坚身披龙袍,头戴帝冕端坐在龙椅上,台阶之下的群臣手持玉板笔直站立。
“晋王,坊间流言一案进展如何了?”
晋王杨广手持玉板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弯腰拜道:“启禀父皇,儿臣现已查明,散布流言之人乃是坊间一些商贾。”
“商贾……”杨坚一脸疑惑,“那些商人为何要非议朝廷?”
“启禀父皇,那些商人早已被突厥人收买,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勾结外族,诋毁皇家,真是罪大恶极,儿臣恳求父皇严办京城之中勾结突厥的商贾。”杨广缓缓跪下。
“竟有人勾结突厥人……”杨坚脸色大变,立马命令道,“兵部尚书柳述听旨,朕命你调动十二卫协助晋王前去抓人,一定要把这些吃里扒外的间人都给朕抓起来。”
“臣领旨!”柳述连忙走出。
“启禀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杨广再次拜道,望向站在一侧的李圆通说道,“刑部尚书李圆通在此案当中无所作为,故意推诿,辜负圣恩,儿臣请父皇罢免李圆通刑部尚书一职。”
此话一出,李圆通慌忙走了出来,伏地而跪:“臣……”
“圆通啊,你终究还是不适合做刑部尚书。”杨坚也略微无奈,直接下令,“内史省拟旨,刑部尚书李圆通办事不利罢免其刑部尚书一职,担任右武卫将军,调大理寺卿薛胄接任刑部尚书之职,前大理寺卿杨约在此案中尽心竭力,劳苦功高,即日起官复原职,继续出任大理寺卿。”
“谢陛下宽恕!”李圆通身体微颤,额头紧贴着地面。
午时过后,明德门外,晋王大军集结完毕,杨广父子三人迈着沉重地步伐走到城门,皇帝与皇后没有来送行,来送行的只有一些明面上的晋王党。
“殿下,您放心,京城有下官与哥哥在,殿下一切可安心。”杨约迈步上前,对着杨广深情的拱了拱手。
“杨仆射呢?”杨广扫过四周问道。
“嫂嫂昨夜大病,如今哥哥还在照顾,因此未能前来相送,望殿下见谅。”杨约解释道。
杨广不舍地握紧杨约的双手,略微忧伤道:“本王一定会回来的,到那时先生尽可一展雄图,助本王登太子位。”
“下官在京城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说完,杨广转身朝队伍中走去,萧王妃也带着杨暕上了马车,唯独杨昭一人还站在城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城中的一切,想到皇城之中的祖父与祖母,想到与崔南怡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忧伤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他在这座城中长大、娶妻,对这座城他充满了感情,如今就要离开了,远在博陵的那个姑娘还会傻傻的来到大兴找他吗?他不知道,也许他应该在晋王府中留个字条,最后细心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在她离开之时,也是如同如今一般一声不吭,但他还是很希望那个傻丫头能够来找他,到时他一定会不计前嫌,安心与她白头偕老。
大兴宫内,皇后独孤氏也许是因为杨广父子离开的缘故而突然染病在床。
大兴殿内隋文帝杨坚呆坐在龙椅上,眼神呆滞,周围空无一人,唯有一位相伴他半生的老太监赵慎。
“朕还想再看一眼朕的孙子……”杨坚侧身倚在龙椅的扶手上,泪水从他的眼眶缓缓滴落,忧伤与无助笼罩着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