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她很嫌弃(1 / 1)

语毕,沈安瑜又垂下头专注于桌上的糕点。

今日她实在是忧心的很,本就不想亲自看着舅舅遭受此等极刑,还要承受着江蓠带来的折磨,只盼望着那刽子手能够快些行刑完毕,让她早日归宫中。

这男人若是能够安分守己一点便也罢了,可偏生又是个爱插嘴搭话的。

莲儿默默转过身,捂着嘴偷笑。

他们家驸马爷沉默寡言,素来话少的可怜,在公主面前更是怂巴巴的宛若一只没了爪牙的大老虎,这种话一看便不是他们家驸马爷能说出口的,想来应当是公主为了搪塞这江质子随意编排出来的借口。

若不是今日刑场用刑,在这种血腥的场合实在是不宜大笑出声,她定然要好好地调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质子一番。

还是她们家公主机智过人,竟然能想出这般推拒的理由。

江蓠愣在原地半晌,整个人都宛若幻听了一般。

什么叫宋澈不让堂堂安朝公主和其他男人讲话?

这是人能说出口的话么?

且不说宋澈那般的男人是绝不会计较这般的小事,更何况依照着安朝皇帝那昏庸劲儿,也是断然不会让一个小小的驸马公然凌驾于公主的头上的。

连傻子都能听出来这只不过是公主想要拒绝的话,但他莫名就是有几分的不爽。

江蓠坐稳了身子,僵硬地扯出一抹标准的笑容道:

“那公主和准驸马的感情真是好啊。只是没想到在安朝竟然还有像驸马这般的人。刚刚的事是烛染多有得罪,江蓠在这里给公主赔不是。”

孟沧不屑地给江蓠斟了一杯酒,随即小声吐槽道:“真是个小心眼。安朝的公主不仅是个没礼貌的乡野村妇,就连驸马爷也是个小心眼的。连这种醋都要吃,还真是令人发指。也难怪安朝实力差劲到了如此地步。”

沈安瑜长呼出了一口气,心中不由得翻涌出滔滔怒火。

这个江蓠真是招人嫌,她的阿澈也是他们这等人能够议论的吗?

她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望着孟沧冷声道:

“阿澈小心眼,是本宫宠着的,是本宫偏要宠爱他,轮得到你这么一个奴才在这里编排本宫?你若要说本宫没礼貌,没有礼仪,那还真是被你说对了。身为安朝的公主,本宫自然是安安分分地遵守着安朝的皇室礼仪,为何要遵守你们离国的规矩?本宫在安朝素来都是礼仪模范的标杆,落到你的口中就成了没有礼貌的乡野村妇?”

空气凝固了半秒钟,孟沧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安和公主竟然真的会同他一个随从计较这些。

从前他正大光明地在公主面前编排了多次,公主都未曾理会过他半分。

今日提起她的那个未婚夫,倒是真的当即回怼了回来。

其实这么说起来,这个安和公主的脾气确实是比离国的那些个公主脾气好了不知多少倍。

性子温和,人长得也漂亮,也难怪安朝的子民都称她为观世音活菩萨转世。

只要不提起她的未婚夫,软软绵绵的性子就宛若一只任人欺压的小白兔。

性子虽看似是个柔和又温婉,但却是个知道为底层百姓谋求福祉的,身份高贵显赫,却从不摆公主的架子。

这换做谁能不怜爱呢?

他江蓠当即起身对着沈安瑜深深一鞠躬,脸上还挂着诚恳又真挚的歉意:

“公主殿下,孟沧快人快语的,江蓠在这里给您赔不是。您可切莫要同他置气,孟沧还不快些给公主赔罪?”

“公主,刚刚是孟沧失言了。孟沧并无此意,一时失言,还望公主莫怪。”

“无事,本宫并不介意。只要你们以后少在本宫面前晃悠就当是赔罪了。”

语毕,沈安瑜稍稍侧转过身子背对着江蓠主仆三人,一举一动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与厌烦。

饶是如此,江蓠仍旧是对着少女的后脑勺扬起了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容。

他轻声道:“给公主造成的困扰,江某日后会多加注意的。江某就不在这里讨公主的嫌了。”

少年垂下头,刚刚还一脸笑意的双眼,瞬间又变得无比的冷漠与阴狠。

盯着自己纵横交错满是伤痕的手心,江蓠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个宋澈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他比之宋澈到底差在哪儿了?

除了容貌上稍稍差了一点点,他哪个方面不比宋澈强一大截?

宋澈,一个区区将军之子,还是从大奸商升为的提刑官,哪里比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子强?

自古以来,婚事都讲个门当户对。

公主就该配皇子,哪里有下嫁将军之子的道理?

为何沈安瑜能够对宋澈这般掏心掏肺,甚至不惜拿着千金之躯以命相护,可对他却是冷淡到了极点。

就因为他没有装惨卖可怜吗?

宋澈身世凄惨,他江蓠又何尝不是?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苦难,一点儿也不比宋澈少,甚至比之还要更加艰苦几分。

生活在冷宫的日子可一点儿也不比安朝合欢殿的日子要轻松半分。

所以,为何这样温暖明媚的太阳不能够也尝试着照耀他呢?

就算是身处阴暗地狱的人,也是渴望小太阳的照佛的啊。

他可以比宋澈对她还要好啊。

哪怕有一天离国踏碎了安朝的铁骑,占领了安朝的土地,他还是可以拿命拥护她做他的皇后。

只要她愿意,他甚至可以考虑留下她父母的活口。

凤位是宋澈这样的人能够给的起吗?

天下哪个女人不渴望凤冠霞帔,登上那个金闪闪的宝座?

或许,他也该考虑考虑在小公主的面前卖卖惨。

宋澈有的,他也要有。

皇权与爱情,他都想要。

这两样东西,他一个也不会放手。

太阳当空,金灿灿的阳光铺满了台上的每一处地方。

就连曾经阴暗潮湿、布满蜘蛛网的角落,现下也被阳光覆盖。

太阳的余辉照耀着整个邢台。

沈安瑜端坐于凉亭之下,一双圆圆的杏眼落在了前方的虚空之处。

盘中的糕点已然被清空的一干二净,糕点的细碎零零散散地点缀在少女的唇瓣上。

最先行刑的是赵慎与陆照两家人。

当初在西京城街道上嚣张跋扈的赵老夫人,现下被老老实实地捆绑着双手缚于后背处。

她整个人缩的严严实实的,宛若一只焉了气的鹌鹑。

“你们看呐,赵老太之前不是还嚣张的说什么要十两黄金吗?现在呢?现在一句话也不敢吭了。真是笑死人了。”

“喂,赵老太,你现在敢不敢提出给十两黄金让皇上和皇后放过你啊!你不是说你儿子是挡刀的棋子吗?现在你还敢这么大放厥词吗?”

“赵慎!你之前不是还骂我们是刁民嘛?现在有本事再喊一句啊!赵老太还有你,你不是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恶民吗?没有我们兢兢业业、本本分分的耕田种地,哪有你们这些人的快活日子。我看整个安朝最穷凶恶极的就是你们!”

人群中的议论声一声高过一声。

赵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她垂着头,浑浊的双目溢满了懊悔的泪珠。

早知落得个如此结果,她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拖家带口的去街上拦截官车。

本以为依仗着皇舅的面子上,这个安和公主再怎么说也会给她打发几两银子,让她们赵家能舒舒服服的养个老。

结果呢?

直接把她以为可以当做靠山的皇舅给凌迟处死,她们赵家的根也全都被刨了。

就连皇后的弟弟都不能够在法律前容情,更何况她们这连亲戚都算不上的赵家。

如果说在天牢的那个夜晚她的心里还有一丝丝的侥幸,那么现在她是一丝一毫的期盼都没有。

完了,一切全都完了。

本来赵家还可以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现下全都毁在了她的手上。

望着旁边一同跪着的七、八岁稚子,老人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坠落在了地上。

“只有我觉得其实赵老太也很可怜吗?还有他们赵家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何其无辜!或许是年纪大了,我是真的看不得老人和小孩子也跟着一起砍头。那些个女人为啥不把孩子一起带走啊。”

“对,没错,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无辜和可怜!这些孩子和老人吃的用的都不是从贪污我们的银子里克扣的对吧!伺候这些老人和孩子的奴婢都不是拐卖你家的闺女来的对吧!你知不知道她们家的小妾有的是直接强抢的?

对于这些女人来说,这些个孩子反而是一种累赘!皇上格外开恩,凡是强抢进入赵府和陆府的人不仅可以免逃死罪,还可以重新换一个身份,再补贴一两黄金。若是这些女人愿意带着孩子离开的,那些孩子也都可以免于一难。可结果是,没有一个女人想要带孩子离开。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所有人都知道要想绑架一个女人就要她先生一个孩子。有了孩子,这个女人就再也离不开了。我告诉你,时代变了大人。别以为逼着女人生了孩子,就可以保留你们赵家和陆家的血脉。他们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好不好?

你以为这个赵老太不知道他儿子是个坏人吗?她心里门清儿得很。她不仅知道,还要助纣为虐,还要劝服那些被强抢回来的女人趁早认命。少和这些恶人共情可不可以?”

“我真是服了,这年头真的什么人都有啊。不和受害者共情,跑去和恶人共情。你怎么不考虑考虑那些个被强抢来的女人的后半生该怎么度过啊?你这么会说话,要不就祝你家的闺女和儿子也被强抢去为奴为婢吧。为奴为婢还算好的,不去黑砖里做黑工都算他们这些发了大善心给你的女儿和儿子找了一个好的去处。”

话音刚落,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行刑!”

下一秒,一个标记着“斩”的木牌子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魁梧壮硕的大汉们饮了一碗水,随即仰天喷出。

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大斩刀,一瞬间,人头落地,血花四溅。

刑台之下,所有人都站的高高地激烈地鼓着掌。

一张张朴实沧桑的脸上无不是挂着激动又亢奋的笑容,更有甚者甚至望着满地的鲜血潸然泪下。

他们本以为这辈子正义都不能得到伸张,谁曾想公道竟是可以来的这么快。

“苍天有眼啊!女儿你看到了吗?这些人渣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刚刚心疼赵老太的人滚出来,你要是心疼,要不你替她死一下吧?反正现在砍刀这么多,也不差你这一个。”

沈去晦身着明亮的龙袍,缓缓站起身。

刹那间,整个刑场全都安静了下来,无一人高声谈论。

“带罪犯柳民安!”

沈安瑜闻声抬起头。

只见,曾经意气风发的柳民安被带到了刑场的正中央。

一身惨白的囚服,脸上带着数不尽的沧桑与落寞。

男人跪在地上,旁边大汉的刀上还在往下一点一点地滴着血珠子。

下一秒,数不尽的烂白菜叶子铺天盖地地扔在了刑场上。

在刑场上扔菜叶子本就是大不敬的事情,但因着人数众多,沈去晦还是没了去管制的心思。

“行刑!”

凌迟处死,活剐一千刀。

本该是三千刀的,但因柳民安在最后关头交代了离国的事情,算是将功补过的一种,沈去晦在思量之下还是网开一面让柳民安少了些许的折磨。

大刀落下,滴滴鲜血溢出。

刑台之下,民众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沈安瑜垂着头,视线全落在了旁处。

每每落在柳民安身上的刀子就宛若剐在了她的心尖上。

记忆里全是舅舅带着她买锡糖的画面。

一滴滴滚烫的泪珠坠在了桌面上。

就在此时,一个干净的白帕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公主殿下若是想哭的话又不嫌弃的话,可以用江某的帕子。”

少年温柔的声音响起。

沈安瑜眉头锁的紧紧地,本就烦躁难过的心情愈发的不美好了。

“抱歉,我很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