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晚月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柚木桌上,顺势坐在了小姑娘的身旁。
岁月终究在美人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女人皮肤仍旧光滑,眼角却肉眼可见的长出了丝丝细纹。
她笑着将红盒子塞进了小姑娘的手中:
“是大好事!叶家啊,派人递了叶佑安的生辰八字。叶佑安你是知道的,性子好,模样长得也好,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对你念念不忘的。依母妃来看啊,是做夫婿的最佳人选。佑安已经十三了,再过一年都是要成婚了年纪的了。所以早早地就递了帖子,说是愿意等你。母妃瞧着,是再般配不过了。”
沈安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捧着手中的盒子,却宛若有千斤重一般,落在了凉席上。
早在两年前她就明确的拒绝过,为何还要一直纠缠着她?
沈安瑜紧锁着眉头,眼眸中带着几分厌烦道:“母妃,孩儿不愿。”
奉天城的夏季是没有风的。
远郊虽比闹市区凉爽、幽静,可仍旧闷的人心里烦躁。
屋内的冰化完了,渐渐腾升起了分热意。
空气凝固了两三秒。
柳晚月刚刚还充满笑意的脸登时就垮了下来。
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小姑娘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
“安瑜是不是喜欢上了宋家的那个小子?婚姻不是儿戏,从前母妃没和你讲过这些,但你作为一个姑娘家应该懂得这些道理。宋澈双目失明,容颜虽恢复了些,但到底还是不为世人所容。你能忍受得了一时,你可以忍受一世么?就算你忍受的了一世,可他父母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日后若是纠缠起来,那定然是万劫不复。安瑜,我是为了你好。”
这四年里,她是亲眼看着自家的女儿一点点的成长起来的。
从前她只以为女儿是因为可怜宋澈,后来才隐隐约约的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或许沈安瑜自己都没发现,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和一个过来人她看得分明。
作为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和相爱之人相守呢?
可宋澈太过特殊了。
光是杜思秋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日后都可以让两人头疼一阵子。
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陷入这种为难的境地。
与其以后痛苦,倒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把事情掰回正轨。
听到喜欢二字,沈安瑜心猛然颤了一下。
她喜欢宋澈么?
若说早先是因为上辈子宋澈最后关头对安朝的援助,那么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已经知道他可能还是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奸商,但她似乎一点都不排斥宋澈,甚至想把少年从污泥之中拯救出来。
或许现在谈这些还是为时过早了。
沈安瑜抬起头与柳晚月四目相对,一双杏眼里带着浓浓的坚定:
“母妃,这件事与宋澈无关。只是,孩儿对叶公子实在生不出半分情感。没有感情的婚姻无异于是枷锁与束缚。”
“安瑜,没有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佑安那孩子那么好,时间长了,你自然而然就会喜欢上他的。他待你情深义重,从小就看着你长大的。他的母亲叶夫人也是我的闺中密友,若是日后欺辱了你,我们也可以替你教训他。”
沈安瑜垂下头,静默了几秒。
“那母妃您当初为何执意要嫁给父王而不是废太子?母妃您当初嫁给父王不也是力排众议,不管不顾地就下嫁了。当时人们都说,您与废太子沈荣是佳偶天成、金玉良缘,可您还是选择嫁给当时没有出息的父王,又是为何?若是当初外祖父逼您嫁给废太子,您又该如何做?”
叶佑安她是不会嫁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个人在她的人生轨迹中都没有留下过一丝一毫的印迹。
有宋澈在前,她对他根本生不出半分爱意。
感情只有一方在付出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小心翼翼的爱。
这样对叶佑安很不公平,对她更是地狱。
柳晚月愣了良久。
再多的言语在这些话面前也显得苍白又无力。
她不愿嫁给沈荣自然是因为不爱。
沈荣那样纠缠、执着的爱于她而言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当初她为了不嫁给沈荣,毁容、自尽、给自己下毒,什么样的事情她都做过。
饶是如此,沈荣心里还是幻想着她其实是爱他的。
而今,同样的事情竟是降临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宋澈终归是不一样的。
那孩子太复杂了。
“但,你可知宋澈他……”
“孩儿知道。宋澈他容颜尽毁,双目失明,爹娘不爱。这样的一个人看起来的确是个废人。面部有疤做不了文官,双目失明当不成武将,爹娘不爱没有助力,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可是,他可以从商啊。以他的性子,杜思秋也缠不上他,不被他扒层皮下来就不错了。更何况,孩儿对宋澈也只是普通的同窗情谊。”
沈安瑜不由得就想起了两年前沈志雄惨死的模样。
那具尸体睁着惊悚的大眼睛,肚子上的血窟窿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
宋澈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被杜思秋和宋兴这两个烂人给束缚住呢?
柳晚月看着女儿坚决的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
“也是,你还小,这件事不着急。待十三岁后再说也是不迟的。”
沈安瑜乖巧地点点头。
别说十三了,上辈子她十五了都还没嫁出去。
那时候可把父皇和母妃给愁坏了。
柳晚月拾起凉席上的红盒子,仔仔细细地揣回了怀中。
“安瑜,这宋澈的情况和你父王到底是不一样的。若是他在你十三岁时还是这般模样,无论如何,母妃都不准许你与他来往。男女有别,终归是要避嫌的。你同他来往,会影响你的声誉的。”
沈安瑜的心一点点的下沉。
从前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
上辈子父皇、母后和兄长就对宋澈甚是不喜。
本以为这辈子会因为与宋义的联手会有了些许改变,没想到还是同上辈子一样。
她垂着脑袋,小声问道:“这般模样是哪般模样?”
宋澈已经比同龄人优秀很多了,小小年纪就成了宋国公。
即使以后没有什么贡献,也可以保后半辈子无忧。
“安瑜你不懂,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是不能局限于眼前的。他日后若还只是一个宋国公,你可不许同他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