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的声音软的一塌糊涂，在这萧瑟的秋日带着万丈光芒将他包裹其中，生生把他那颗溺在冰窖里的心给焐的滚烫。

“这不是压迫。”

宋澈垂着头，将笑意掩进了喉咙，说出来的语调仍是带着几分冷意。

他巴不得这样的压迫来的多些，又怎么会想逃呢？

不远处，传来了微弱的光芒。

沈安瑜慌了神，瞳孔微怔，吓得后退了几步。

一双颤抖的玉手及时拉住了男孩儿的衣袖。

两人停留在原地。

“宋澈，我们身上都还沾着血呢。这样出去的话，你会被抓起来的。”

小姑娘脸上挂着浓浓的担忧。

杀人藏尸这样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做。

虽然人不是她杀的，但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从沈志雄的惨状缓过神来。

更何况沈志雄是皇爷爷最疼爱的皇孙，若是被发现了，那宋澈定是要被五马分尸的。

沈安瑜越想越慌张，想到前几天宋澈那副血人的模样，她心都慢了半拍。

宋澈才去大理寺走了一遭，大半条命都折在那儿了。

倘若因为这件事，再受刑的话，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思及此，小姑娘焦急地握紧男孩儿的手，严肃又认真地道：“要不这样吧，若是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我干的。是我逼你干的，这样的话皇爷爷就不会对你怎么样了。我最多就是被贬为庶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不可以认下这份罪，不然皇爷爷会砍了你的脑袋。”

宋澈站在风里，听着小娇气包的滔滔不绝，宛若置身于幻境。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真的会有人为了他这样一个废人做到如此地步吗？

在这两年里，他受到了太多的白眼与嫌弃。

人人对他避之不及，更有甚者就会像沈志雄那般，对他进行赤裸裸的羞辱，更别说，为了他这样一个人挡罪。

他以为她会怕他，可她却诚挚地带着所有温暖朝他奔赴而来。

就好像，他是她的全世界。

如今发生的一切，倒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美好的令人忍不住豁出命去挽留，却又虚无又缥缈，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

宋澈耐心地听着小姑娘说完，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个方向的尽头是冷宫。不出意外的话，那盏灯，应该是霍光点的。”

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一张稚嫩的脸少了许多的戾气和阴郁。

男孩儿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但溢出来的温柔几近让人沉沦。

沈安瑜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地，随即又拉着男孩儿往前方走去。

桃林幽深，是文德圣皇后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沈建业为了博得美人一笑，每年都会从寿春运输长势最好的树苗栽在这皇宫之中。

可惜，风景依旧，斯人已逝。

而今寿春也彻底沦为了离国的领地。

从前那样盛放的桃林或许再难见到了。

“宋澈，你又吓唬我。我刚刚都已经把我们俩最坏的遭遇都想好了。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郡主认为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我们两个都被皇爷爷杀头咯。不过你应该比我惨一点，你可能是五马分尸。”

上一世，皇爷爷就将弹劾了沈志雄的那名官员给五马分尸了。

为了杀鸡儆猴，沈建业还特意邀请了满朝文武在旁围观。

原本完完整整的有一个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马匹给撕裂成了五个残肢。

那些个文绉绉的官员当场被吓得屁滚尿流。

她当时也是在场的。

别说是那些个官员了，她当时回了王府就直接呕了出来。

这件事，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重重的阴影。

时至今日，那副惨烈的模样至今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郡主可以说人是我杀的。”

宋澈声音幽幽，带着几分魅惑。

说来好笑，人本也不是小姑娘杀的，倒是事事都想同他一起承担。

面对生死这些大义凛然的事情，小丫头竟然也是这般的义无反顾。

“那可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呢？”

“可是，要被杀头啊。郡主不怕么？”

宋澈不依不饶地继续引诱着，似是刨根寻底的想要一个答案。

“杀头我又不怕，我就怕你……”

话还没说，霍光的声音从光亮处传来。

“主子，我在这里！”

宋澈刚刚还温柔如水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一张阴翳的脸缓缓地望向了霍光的方向。

站在树荫下的霍光立马缩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

主子这又是抽什么风？

莫非是因为叶佑？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霍光抬起头，远远地，两个身影朝着他走来。

主子身边，跟着的那个裙摆沾了泥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像小郡主呢？

不！

那就是安和郡主！

那个温温柔柔、高贵优雅的安和郡主！

不是去杀人了吗？

现在这个情况，怎么那么像和小郡主一起去钻林子、还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后的样子呢？

思及此，霍光吓得退了好几步。

所以，他刚刚是不是打扰到主子的正事了？

某坏了正事的光，僵着脖子低下了头。

结果，两人的手牵的紧紧的画面映入眼帘。

霍光牵强地扯出了一丝苦笑。

见两人走近，他颤颤巍巍地将手中早先备好的黑衣递给了宋澈。

这身黑衣与宋澈现在的衣服一模一样，就连布料上的纹路也是如出一辙。

沈安瑜在讶异之余，注意到了霍某的不对劲。

“霍光，你的手怎么在抖啊？”

霍光吓得一哆嗦，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额，嗯，可能是因为这里太冷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瞥向宋澈的方向。

果不其然，主子的脸，黑的可以滴出墨水！

“宋澈，这里确实好冷，我们进屋好不好。”

“好。”

刚刚还黑着脸的男孩儿，瞬间又变得温柔至极。

原本阴沉的一张脸登时变回了正常模样。

霍光：……

真好。

只有一个人受伤的世界出现了。

他在这里吹了一个时辰的风，原来就是为了吃一顿饱饭的。

走在前面的宋澈忽然又转过头嘱咐道：“霍光，你去准备一套女孩儿的衣服。”

“主子，我们哪儿有女孩儿的衣服。而且这大晚上的……”

见宋澈越来越黑的脸，霍光十分识相地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吞入腹中。

有些话还是不说的为好。

现在小郡主在，某人还不会发疯，等小郡主一走，那将是地狱中的地狱。

他得珍惜这样美好、幸福的时光。

冷宫萧条，因沈建业独宠文德圣皇后，嫔妃本就不多。

曾经被关押在这里的妃子，也全都死在了那段煎熬又漫长的岁月。

这就导致偌大的冷宫，而今空空荡荡，无一人居住。

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地方甚至成为了皇宫中的一块荒地。

斑驳灰暗的墙壁长满了青苔，院里的落叶因无人打扫，堆积成了一个高高的小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