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发了一场高热，辗转在冰与火的痛苦煎熬下。
凤鸣阁的大夫都觉得他活不下去了，连连摇头。
可是后来，镜月醒了。
醒的时候，暮沉衣刚好走进他的房间。
镜月瞳孔在战栗，内心极度恐慌且忌惮，却强迫自己冷静，实在控制不住情绪，他就抓破手上的伤痕，用疼痛来让自己镇定下来。
暮沉衣走到床头，低头俯视镜月。
“在凤鸣阁中，只有本座可以让你活。”
“若你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你应该也不想，再去地牢里走一趟。这次虽然没有伤到脑子，可下次说不定，就成了傻子。”
镜月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但是凤鸣阁阁主也暴露了野心。
然而，对方却有恃无恐。
暮沉衣放下两瓶药，一瓶是鹤顶红，一瓶是无名蛊毒。
前者代表死亡，完全没有活的生机。后者代表归顺，也许会生不如死，但有一命尚存。
“二选一，本座等你的消息。”
次日，镜月找到暮沉衣，送还了鹤顶红。
暮沉衣摩挲着未被动用的鹤顶红，淡然问道：“想好了？”
镜月道：“是。”
如果不投诚，他就只能死。
而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先前可以说‘死’，是为了伪装，是为了在暮沉衣面前演戏。
但是现在，没有必要了，因为他早已在对方面前暴露。
对方没有直接处死他，这就是他的机会，他必须抓住这一线生机。
“名字。”
“镜月。”
“镜花水月的‘镜月’？”
“是。”
“你的主子是谁？”
镜月没有当即回答这个问题。
暮沉衣道：“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听话的下属吗？”
镜月沉默。
暮沉衣道：“你还有一个妹妹？”
镜月瞳孔一缩。
暮沉衣稳如泰山地道：“本座不会拿弱质女流来当人质。”
“你如此害怕本座了解你的身份，一是因为担心本座伤害你的亲人；二是因为担心本座会顺着你提供的信息去反杀你背后的势力。”
“而后者，无非又会产生两种情况。第一，你背后的势力对你很好，所以你不愿意背叛他们，更不愿意他们受到伤害；”
“第二，你背后的势力对你很不好，甚至还抓住了你的亲人，逼迫你为他们卖命。你若背叛，你的亲人将尸骨无存。”
“至于前者……”暮沉衣唇勾嘲弧。
“被关爱着长大的孩子，可经受不住魈山影卫选拔的残忍训练，更加不会拥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也坚持不住长时间的刑讯摧残。”
“所以镜月，本座猜，你是属于第二种情况，对吗？”
镜月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暮沉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热气腾腾，她在等待的过程中，说道：
“本座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说清楚你的来历背景。别让本座自己推敲，否则后果你也许承受不起。”
“至于你心中的顾虑……呵，没了身家性命，你什么都做不成。”
“孰轻孰重，你应该会自己掂量。”
镜月在那一刻生出无数思绪来，最后尽都化为一种听来可笑的赌博勇气。
既然身后是悬崖，身前是未知的深渊，周边危机四伏，怎么走似乎都是一样的结局，不如放手一搏。
“我叫镜月，我来自西陵国。”
胤朝疆域线以外，在尚未被占据的国家之中，当属西陵国最具威胁力，也当属西陵国野心最大。
镜月观察暮沉衣的面部神情，果见对方毫无反应，想必早已有所猜测，如今自己的回答，不过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自这一次面谈过后，镜月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暮沉衣，他几乎每天都在养伤，漪澜水榭的侍女也从来不会过来打搅他，暮沉衣也没有出现。
突然间的闲暇，让镜月产生茫然情绪的同时，也让他开始重新估量凤鸣阁阁主的实力和手段。
作为胤朝皇族最锋利最无坚不摧的刀，凤鸣阁为皇族卖命百年，似乎从无二心。
可是暮沉衣却是一个例外……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例外？
镜月想到了突然暴毙的前任阁主以及阁主夫人。
或许，他也能够猜中其中关键。
当镜月的身体彻底痊愈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暮沉衣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整个凤鸣阁，甚至是整个胤朝，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迹象。
这天，镜月走出房间，在漪澜水榭回廊走动，有路过的侍女行色匆匆，他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侍女慌慌张张地道：“帝都来了使臣，可是阁主如今还在闭关，使臣发了怒火，右使在一旁调解，使臣将右使打伤了，还说要阁主立刻去拜见他。”
侍女说完就立马跑开了。
镜月来到暮沉衣的房间外，可是侍女方才说她在闭关，镜月正要离开，却听房间内传出一阵压抑的低吼声，隐约中，还能听到铁链发出的窸窣响动。
镜月企图推开房门，但是房门从里面锁住，他用内力震碎门锁，走进去后，又将门抵住。
房间内没有暮沉衣的身影，他遍寻无迹，可是锁链的声音却清晰了不少。
他四处搜寻，在角落里发现了机关。
镜月来到密室，跟着越来越清晰的锁链声音一路找过去，终于，他在一间没有烛火照明的漆黑屋子里看到了‘闭关’的暮沉衣。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墙角的灯架，看清密室里的场景，他整个人被震在原地。
无数粗壮的铁链从上方垂落在地，密密麻麻占据空间，暮沉衣用铁链将自己锁住，双目赤红，凌乱散落的青丝依稀可见白发，深红狰狞的图纹探出她的脖颈，在她的脸颊上蔓延攀爬。
密室里深厚内力癫狂冲撞，在墙壁上留下道道恐怖裂痕。
暮沉衣痛苦低吼，内息紊乱，鲜血从嘴角流出，她在极度忍受折磨，整个人看起来神志不清。
镜月被密室里乱窜的内力阻拦在门口，他敛去眼底的惊色，眉目深沉。
若是暮沉衣死了……镜月低头看自己的手。
要趁人之危吗？
暮沉衣会不会反杀他，他不清楚。
但若暮沉衣一旦死亡，凤鸣阁也许找出来第二个有如此魄力和反心的阁主，凤鸣阁会成为胤朝手底下最听话的鹰犬。
届时，他又该如何应对？
镜月看向了暮沉衣，他最终走了进去。
神志不清的暮沉衣睁开猩红眼睛，残影闪现，一把扼住镜月的脖子，眼神闪动出冰冷光泽。
她面目露出痛苦挣扎，神情时而嘲讽，时而阴沉，时而大笑，眉眼凉薄，强制找回意识，寒声质问：“怎么，你想趁机杀了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