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二】(1 / 1)

囚雀 酥尔 1125 字 15小时前

等了没一会儿功夫,顾廷森便提了一个赭赤色的三层捧盒,掀帘闪身进了马车。

他道:“眼见你没吃几口,晚上指定要饿肚子。喏,拿着这些,到时候热一热,权当夜宵了。”

锦瑟没说话,算是变相答应了。

最后一丝余晖殆尽,天色彻底黯沉下来,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顾府。

约摸走了半刻钟,便听到外面有了热闹喧嚷的人声,一星一荧的明光,经由帷幕的间隙映入车厢内。

顾廷森最喜热闹,当下按捺不住的,伸手撩开车窗青帘的一角。他兀自看了一会儿,指着排排屋檐边楣挂起的花灯,转脸向她感叹道。

“锦瑟,下雪了,又快到新的一年了。”

锦瑟漆黑的眸里一漾,依稀有几许温情划过,她垂首,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多少情绪。

顾廷森兴致盎然,几乎一刻不歇的在同她咋舌,每到一处,便要品味领略一番风情人文。

这般新奇看不够的模样,若不是与他相交已久,锦瑟甚至怀疑,他是第一回来到建安城。

“唉,锦瑟你快瞧,那边有卖糖葫芦的呢,想不想吃?”

她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听她这样说,顾廷森反倒愈发来了劲,挑眉道。

“怎么,谁说不是小孩子就不能吃了?我偏要吃!等着,小爷就要全买下来。”

“你、”

锦瑟还来不及阻止,他已利落的下了车,随口交代了马夫几句以后,便直奔拿着草扎的老翁而去。

她无言,复又阖目小憩。

片刻后,耳际蓦地响起少年的呼唤:“小姐小姐,您快看外面。”

锦瑟忙睁眼,挑开车帘问道。

“出什么事了?”

话音落地,天空乍然绽开一束璀璨的烟花。

她看见顾廷森盈盈浅笑,在一片火光烂漫和一众人群雀跃的抚掌喝彩里,举着一捧糖葫芦向她走来。

锦瑟的眼眶泛起些潮湿的水意,她吸了口气,哑着嗓子道。

“你做的?”

顾廷森坦然地拿下一支糖葫芦递给她。

“是啊,我怕新年没法和你一起过,所以提前准备了。”

“锦瑟,我愿你平安喜乐,岁岁常欢愉。”

锦瑟接过晶莹饱满的糖葫芦,赤红鲜艳的果实,寓意着幸福和团圆,好事连连。她咬了一颗,缓缓咀嚼吞下,酸酸甜甜好滋味,是熟悉且喜爱的味道。

她双手交叠,抬于眉前一压,郑重地向他施了一礼,接着定定道。

“承君深意无以报,望君此生御繁华。”

街上的人息都被烟花吸引了瞩目,没人注意到两人的窃窃私语,除了车上的赶马小厮。

小厮还是个少年,少年的年纪和阅历都太单薄,对许多事情都一知半解,比如男女之情,比如权力纠葛…

但好在他有一双澄如明镜的眼睛,一颗干净通透的心。二者弥补了这些不足,使他看人待物洞若观火明,皆是明察秋毫,未有错漏。

此刻,他看得分明。

两人看向彼此的眼神,没有欲望,只有一腔真挚诚切的祈盼。

他一直以为,公子是喜欢李小姐的。在锦瑟没有嫁人之前,他还曾为其鸣不平,不解道。

“公子,既然您喜欢,为什么不告诉锦瑟小姐,不去追求她试试呢?咱们又不缺钱,您看谢公子,成日里送东送西的。”

顾廷森听了,漫然一笑。

“你不懂,我与她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

他撇嘴:“奴才愚笨,的确不懂。”

顾廷森伸手拂了拂窗前盆里的垂枝梅,慢慢道。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我与她之间,当是如此。”

现在,他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

我寻遍了江南所有,觉得别没有更好的礼物相送,姑且折一枝梅花送去给你报春。

其实不是没有最好的礼物,是觉得或轻或重,都不足以说明我的心意。八壹中文網

唯有一枝梅花,送你整个春天,把一腔真情真心予你,使你展信舒颜,才觉尚可。

每个人生于俗世,为了更好的生存,为了种种不得已的原因,总要戴着一层假面过活。

于顾廷森而言,锦瑟是唯一一个看穿他的伪装,径直闯入他世界的人。

她问他。

“顾廷森,你不像个纨绔子弟,这么装着,你累不累?”

“这么长时间,你不寂寞么?”

是啊,一直很寂寞,很疲累。可是结识她以后,原来荒芜沉寂的严冬,渐渐破开裂隙,萌发出欣然的生机。

一切都有了继续和坚持的意义。

美酒千钟,难逢知己。

若逢知己,一曲满庭芳。

马车行到李家的时候,月亮已高高悬起。洁白的光晕,雾蒙蒙的一片,照在欹侧高峻的屋檐上,泼洒在苍茫茫的雪地上,凄清孤峭。

朱红堂皇的大门上贴了封条,李府的匾额掉了漆,孤零零的横陈其上,显得凋敝破败。

一旦没了人息,身边所有追随的物,仿佛老去、死去的飞快,没多时便呈现出一种坍圮颓靡之态。

锦瑟心道,这终究不是她们的家,建安不是她们的家。

建安的雪落不到陇西,陇西的花亦开不到建安。

她满腹炽热明媚的爱,在踏入这片土地的伊始,便注定了消亡。

所幸悲戚的情绪还不等蔓延,就为顾廷森打断,他苦恼道。

“锦瑟,看这架势,咱们得翻墙进府了。”

锦瑟点了点头,虽然她武功尽失,身子羸弱不堪,可先前和明琮修习的底子还在。如今翻墙策马,挥剑唬人还是能办到的。

她向他挥手作别,“顾廷森,你放心吧。”

言毕,锦瑟提气用力,轻松的跃身而起,稳稳落定在墙内。

她刚转身要走,下一刻,伴着“哎呦”一声,顾廷森抱着食盒,直直仰面朝天,从上面摔了下来。

锦瑟蹙眉:“你跟下来做什么?”

顾廷森迅速起身,揉了揉脑袋,拍打了一下毛氅上的积雪,从容道。

“你身边没个侍候的人我不放心啊!我想了想,决定不如就守在你身边,等明天谢春山来了我再走不就得了。”

“你!”锦瑟气结。

顾廷森脸上堆笑,扯着嗓子冲外面喊了一声:“栖埘,你快回去吧!”既而推着她向前走,颇有几分无赖的作为。

“行了行了,进都进来了,走吧走吧,我还没来过你们李府呢。锦瑟,你带我好好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