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路难行路难(1 / 1)

永隆十五年。

颍川侯府,东院。

夜色降临,宛如泼墨。

屋内暗沉的灯火摇曳,映照出一个瘦弱的身影。

沈谨言用手肘抵在案桌上,手指揉了揉脑门儿,抬眼望向窗外。

月明星稀,还挺好看。

“来到到这个世界,三月有余了吧。”

借着这盏残灯,屋内的陈设一目了然。

真可谓家徒四壁。

与平时里侯府的奢华相比,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害...

沈谨言由衷一声叹气。

这就是庶子的待遇,还是最受大房排挤的那种。

这个世界,超越了他以往的认知,是个有仙,佛,儒,武,魔,妖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皇权至上,更有修行者生杀予夺。

深受排挤且资源匮乏的他,闻仙不得,修武不成。

屋内的这几百本书,成为了保证他不被吃的唯一出路。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借着昏黄的油灯,沈谨言摇了摇头,甩开心里的包袱。

埋首书案,认真诵读。

就这一字一句之间,时间快速流逝。

读至酣处,却有异象升起。

书上的每一个字,连同他的整个身体,都渐渐散发淡淡白芒。

使得整间屋子,变得更加通透明亮。

但下一刻,原本好好的异象,骤然破碎。

屋内只剩下了这盏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

沈谨言内心微沉,皱眉自语。

“明明文气涌现,入品也不过是临门一脚的事,却为何迟迟迈不出这一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类似的情形,已出现不下十次。

这入品一关,似有天堑横在他的面前。

按理说,前世的他身为大学讲师,对于诗词歌赋,文章策论都是十分熟稔,再加上这一世的学识积累。

儒道入品对于他来说,应当不难。

但如今,这一步之遥,仿若天堑!

想到这些,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盏昏暗的油灯,袖内的手握成拳,指关节处微微发白。

这摇曳不定的灯火,像极努力地挣扎的人,正妄图划破黑暗的一角。

少顷,沈谨言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罢了,这件事暂且抛开。”

“或许明日秋闱过后,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他逐渐稳定了急躁的情绪,将心思沉静下来后,继续埋首书案。

正当这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

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响起。

“啧啧,我说三少爷,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在挑灯苦读呢。”

“你身子骨向来不好,可不能熬出什么意外来着。”

一开口,就是个老阴阳家。

黑夜中,有些昏暗的油灯逐渐照亮来人的长相。

五大三粗,一脸横肉,偏又裹了一件不合身的灰色长衫,十分紧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沈谨言没有抬眼,只凭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

“何事,赶紧说。”沈谨言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回道。

傅有才笑吟吟地看着他,脸上浮现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嫉妒。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三少爷如今不愧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一身气度非同凡响,还真与往年大不同。”

此人喜读书,善嫉妒,好仗势欺人,但脑袋不太灵光,是个蠢货。

说你蠢货应当是抬举你...‘啪’的一声合上书,沈谨言也不废话,伸出一只手,五指摊开说道:“来送月钱的吧,拿来便是。”

“非也非也,三少爷说笑了,这每一房的月钱分发,哪是我能管得了的事。”

“既如此,你深夜来访,又所为何事?”

傅有才眼睛微眯,笑道:“今夜来此,乃是夫人有所吩咐,叫我来传个话罢了。”

“哦?赵夫人?”

侯府大夫人...沈谨言眉头微皱,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傅有才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心中所想。

“夫人原话,让你明日跟着我下乡收租,也好熟悉熟悉自家的田产账簿,日后说不得也要为侯府出力的。”

下乡收租?

明知道明日秋闱,还让我下乡收租?

这货怕是想将我的智商拉低到跟他同等水平...沈谨言断然回绝。

“不去!”

傅有才没想到乍然得到这么个答案,神色有些尴尬。

随后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嘴里唾沫星子乱飞。

“大胆!”

“连夫人的话都敢不听!”

“怎么,区区一个秀才,区区一个庶子,就让你真当自己是侯府三少爷了?”

沈谨言笑脸吟吟。

“区区的你,待区区的我,又如何?”

“你!”

傅有才气血上涌,三步当作两步,一跨就来到了书案前,眼神异常凶恶。

同时捏着砂锅般大的拳头,啪啪作响。

对面这种情形,沈谨言只是轻轻将书放下,气定神闲地说道。

“区区恶奴,莫非还敢对主子动手不成?”

“你可要考虑清楚,大梁铁律,殴打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流放三千里。”

“更何况,恶奴袭主,罪加一等。”

“数罪并罚,只怕到时候赵夫人都保不住你。”

“想尝尝砍头的滋味儿?”

说到这里,沈谨言话音一顿,似笑非笑正视着他。

“不过你也可以试试,今夜将我打死埋了,东院本就偏僻,想来若是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知晓。”

“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听闻此言,傅有才脚步一滞,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你给老子等着。”

数息后,对方恶狠狠地将他剜了一眼后,随即摔门离去。

好险...沈谨言彻底松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小人如鬼,对线的时候气势分毫不能让。”

这时,他才发现,背后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沁湿。

“唉,不过侯府的一个下人,都能让我慎之又慎,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沈谨言自嘲道。

今夜若不是靠着嘴炮,只怕自己就只能满地找牙了。

若儒道能入品,怎会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一念及此,他心中越发憋闷,仿佛有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极为难受。

此时,突然一阵风刮突然刮进了屋内,书案上的油灯顿时明灭不定。

但风浪过后,油灯却依旧坚挺。

沈谨言的目光被吸引。

“小小的一盏油灯尚且如此坚韧不拔,我又有什么脸在这里自怨自艾?”

随即,他目光如山,心有所感。

磨墨,落笔。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刹那间,白芒乍现,虚室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