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飞天鸦溪中偷命, 断龙崖池中取枪(中)(1 / 1)

“百闻不如一见。”八叔公断断续续,虽一路说得吃力,但精神提升不少。“不知那刀,又去了哪儿?”

“刀已归山,人在黄昏。”渔翁仰头大笑,等笑声止住,小声问道,“你怎知那飞天鬼鸦是谁?”

“我一乡野老头,听了些八卦传说,哪能知道。今日做梦,正好梦见一只渡鸦,猜的。”八叔公吧唧嘴巴,脸上尽力挤出一丝笑意。

乔和张青云一旁听着,不知所云,但听渔翁承认真有“飞天鸦”此人,疑惑更甚。

“看来,你确实还清醒,没到死的时辰。”

“人老眼花,看错了脸面。以为一条半尾长胡,再加一条川字刀印,便是飞天鸦了。”

“都老了,眼睛不中用处!”渔翁讪笑,不再停连,轻身轻脚走出门外,身影渐入黄昏之中。

“好一句人在黄昏!”听着渔翁走远,八叔公念叨一句,又沉睡过去。

没过多时,刘鸢赶到,担心地望着。乔将事情经过说了,只听得刘鸢啧啧称奇。

乔没头没脑的一句“八叔公来自哪里”,把刘鸢问得错愕。

等思量良久之后,才知八叔公的身世,只是凭他口中说出,概不知底细。

乔好奇心更甚,连忙赶出门外,来到溪边。

只见溪水东流,黄昏已在水面泛起火红涟漪,却不见渔翁何处。

等乔想到,便循着河岸下游追行,一直追到日头落入仰山,天色漆黑,也未能追上,只得丧气回转。

等那夜梦中,乔竟然梦见风正义和渔翁一道各持枪械,对着八叔公开枪,不想八叔公飞身挥出一道飞镖,镖于空中飞旋,割去渔翁和风正义各一只手来。

乔从梦中惊醒,从床上起来,临窗而望。

月光如水银铺地,星河横渡,仰龙山里一片安宁。

“飞天鸦,湘中匪首,司盗窃,不偷钱财元宝。只猎奇物,如民国印玺,高官名媛打d底!裤,还有那日本人的情报,和尚的经书。解放qq前,改偷国mdang粮油,救济相邻,劫富济贫的侠盗,时常闹得响动不小。”

八叔公身体有恙,刘鸢嘱咐乔陪在身边,偶尔张青云也来探望。

今日两人都在,就坐在八叔公床边。见他气色好转,说话并不吃力,两人便央求讲述“飞天鸦”的故事。

“多少年前了,被国mingdang抓过,还被用了刑,在他额头划了三刀,至于怎么没死,不得而知。后来逃回湘北,又与日本人势不两立,生死相搏,算是与欺负百姓的军队结仇不浅。等解放,某位高官爱惜人才,开出一纸文书,说是义盗,免了他的罪不说,还聘他当官爷的保卫。此人放荡不羁,热爱自由,官府没呆几天,撅屁股跑了。从此打渔为生,于湖南四水随波漂游,仿佛水上飘萍,踪迹难寻。能遇到,也算是缘分。”

八叔公娓娓道来,听着让人感到奇异无比。乔和张青云都是少年,均有一颗雀跃之心,此时听到,又想做那游侠一般的人物。

“那飞天鸦怎会识得你的?”只听乔问道。

“你舅爷李云州本是读书人,知识广博,也懂历史文化,自从回乡办学,乡里几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一个抹黑的夜晚,突然有一人来访。此人以斗笠遮面,只露狐尾胡须,看上去高深莫测。他来造访,带来一个宝贝,要请你舅爷帮忙辨识。

“你舅爷打开一看,竟然是件用丝帛写字的帛书。见上书文字漂亮,图形神怪,色彩鲜艳,定然是件古物。你舅爷看了又看,爱不释手,但还猜不出具体年代。来人匆忙,问你舅爷帛书有何用处。你舅爷不知其意,便说了句‘学者有用,不读无用’。

"此人一听,大概觉得无用,便要丢了或者赠与你舅爷。你舅爷迂腐,觉得此物不凡,不能索取,更不能蒙骗,虽然心里喜欢,但断然拒绝。当问他从哪里得来,他却支支吾吾。旧时长沙,土夫子猖獗,你舅爷还以为他是土夫子一门,猜得是从墓里盗来。但来人也不隐瞒,直说是偷盗得来。

"听他这么一说,你舅爷明知此帛书珍贵,更不能明说,否则肉包子打狗,弄丢了国家宝物,损失就大了。但又生怕他不归还,便使出说教的本领,打动他原物归还。那算是第一次见面。”

八叔公一边说着,一边望着乔张二人,见两人听得入迷,便故弄玄虚地悬着不说。

“难怪那渔翁说舅爷古板,只认死理。拿到手里岂不更好。”乔说。

再等半晌,见八叔公闭眼不语,乔连忙摇他的手。

“怎么?”

“那第二次呢?”

“前几日不就是第二次了。”

“肯定不是,要是这么简单,他怎会这么救你。且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他。这几日频繁来河里经过,大概是知道你要死了。”

自从老翁出现,到出手相救八叔公,乔总觉其中必有蹊跷。

“他怎能知道?要是有这本领,他就不会做那飞盗,也不会被日本人捉住。”八叔公摇头,等想得片刻,却又点头,呢喃道,“莫不是,他收罗古怪,得了些不一般的本领?”

“一定是的。”乔肯定地道,旋即又将与老翁交往的细节再说了一遍。

八叔公听了,转头看向张青云,正色问他怎不去学他打渔。张青云摇头,但心中不知怎想。八叔公叹口气,接着望下说。

“飞天鸦来去无踪,神通广大,不怕见人,再见时道出名讳,原来姓许名克,外号‘飞天鬼鸦’,湘中一带听闻之人不在少数,大多敬仰有加。你舅爷虽然心知他是侠盗,但心中有碍,不屑与之交往。

“等第二次见面,那是解放前了。来时怒气冲天,是来质问你舅爷的。他进门就说,你李云州真是蠢蛋,好不容易偷了个文物至宝‘楚帛书’,却让我物归原主,现在倒好,被那文物贩子卖给了外国人。你舅爷问清原委,顿时气得脸都紫了。原来宝物是许克从文物贩子手中偷来,觉得不怎么值钱,便真依言归还了回去,落得被贱卖的结果。

“你一言我一语,弄清你舅爷是片好心,许克也不再为难。临行前,你舅爷突然叫住了他,让他帮忙作件善事,就是要他偷一把‘破戒刀’。”

“那是什么刀?”

“风正义的刀。”

一石激起千层浪,乔张开嘴巴,惊讶地望着八叔公,不知这刀怎又和风正义有了关系。

“你舅爷曾与风正义有些瓜葛,但记恨他是国mingdang,不与人明说。不过你舅爷弟子过百,多有人传递消息,闻讯风正义只身去长沙,还带了把刀,便提出要许克偷刀,实则是要他帮忙救人。读书人文雅,求人还拐弯抹角的,确实是迂腐了些。”

“那后来呢?”

乔关心风正义,听得心里顿时怦怦跳。

“后来就不太清楚了。自从解放后,许克和风正义都销声匿迹,等后来才知风正义隐居在仰龙峰顶从不再下山,更不知许克下落,至于长沙发生了什么,除了这两人,大概还没人弄得清楚。故事说到这,算是说完了。若还要细问,你去把李云州从土里翻出来才成。”八叔公欠了欠身,将那被子掖得实了,就要躺好睡了,“你小子是不是怕我又死了,所以催着逼着我讲故事,比那要命的阎王还着急。”

乔见八叔公有些累了,只得走出门去。突然又听八叔公在背后说,“听许克说刀已归山,应该是帮了的。风正义不是就在仰龙峰住着,你何不去问个明白的。”

说完,八叔公嘿嘿笑着,好像把刚刚死过的事早忘了。

乔觉得八叔公笑得奇怪,但并未在意,抖了抖发寒的身子,小心掩上门。

出门望去,风吹草动,柳树梢头索深秋,还好秋水清明,枫叶迷人。

“说实话,许克老头讲得有些道理,那日萧声,还是你吹得好听些。什么苏武牧羊,都只是别人吹的曲调。而你的,听起来更适合你去吹奏,还能弄出新曲来。”

乔喜欢奇闻怪事,更喜江湖侠客,一路想着许克的模样,还期望再见一遭。可惜许克如闲云野鹤,要见哪能容易,心中怅然。

“我是因为忘了《苏武牧羊》的曲调,胡乱吹来,可别当成他说的是真的。”

“这就是舅爷说的,哪天能心有所悟,便会成曲。你那曲子不妨记在心里,日日练习,说不定就成了一首新曲。”

“那可不敢的。”张青云听乔如此说,竟然有些羞意。

“不如就叫做,”乔摸了摸下颌,沉思后道,“飞鸦鸣秋溪!”

“就我这两手吹箫的手段,”张青云见乔模样当真,不像是捉弄于他,便开心笑道,“还是叫做‘泥鳅淌水’算了。”

“后来那首,名字得飞天鸦老头来取才好!”乔回转望着张青云,一双眼睛炯炯发光,“你为什么不拜他为师?要是拜了师,说不定还能学飞盗都有的水上飞的轻功,或者去城里偷些柴米钱财,还有好看的书,还要考大学干什么,要什么有什么了。”

“那可不行!”张青云以为乔调侃,摇头道,“我张家虽然穷困,但不能做偷盗的事情!那是贼,贼不体面,坏了自家名声。”

见张青云正色,乔觉得无趣,也不回家,走上另一条山道。张青云闲来无事,便跟了上去。

“要是真学了轻功,你也可做风正义一样的汉子。”乔见张青云跟着,便朝他摆手,远远地说,“我好久没去仰龙峰上,现在要去看看峰顶的雪。你不能去的。”

“为何不能去?”

“怕风正义不会待见。”

乔不允,快步行进,拣一条沿山脚蜿蜒的茂林小路,转入山里。张青云早就对风正义好奇,便远远地跟着。

山道蜿蜒于山谷,两旁林深树高,阳光从树冠漏出,犹如野花开满山路。等再过一道山坳,爬上山腰,路分三岔。乔本无意,朝着一处红透的枫林走去,正巧走入刘鸢曾经提起过的山道,尽头就连着断龙崖。

没行几步,突然听到一声巨响。那声音既洪亮又清脆,仿佛在山里游走的一道雷声。

乔经常使土铳打猎,枪声听得多了,却从未听过如此尖锐高昂的声音,于是快步奔行,循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