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锅店(1 / 1)

这一夜周无用睡的踏实,早晨醒后第一个电话打给表姐,周无用初中是在市里上的,寄宿在表姐家,表姐比他大十几岁,照顾的无微不至,从日常生活到交纳学费面面俱到,直到他考上大学。表姐不允许他勤工俭学,打工的机会有的是,大学就一次,错过就没了,最重的一句话,你是替姐姐上大学,我有一口饭,你上一天学,周无用明白表姐的良苦用心。表姐自小聪明颇有舞蹈天份,没有深造的机会成为她人生的遗憾,她希望周无用不要把精力浪费在其它方面。那时,班上同学无一不在外打零工,除了赚学费还能增加社会经验,富庶如王红杨凡凡都在校外兼职,周无用成为特殊的一个。但是,偶然的一次机遇让他不用打工兼职就解决了大学四年的费用。电话那端传来表姐欢快的声音“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下午过去看你。”

“现在就过来,你姐夫天天念叨,是不是忘恩负义了。”

表姐笑出声。现在当然不能答应,表姐会忙的马不停蹄马做一桌吃不完的饭菜,周无用不忍心麻烦。再说,他是个有条理的人,必须把房间打扫一遍,万一王天过来,看见一屋子灰尘未动多尴尬。“我得打扫房子,借朋友的房子住几天,下午准到。”

“过来不许买东西,家里不缺东西。”

第二个电话打给黄健康,电话接通,黄健康在外地催款,两人没说几句,黄健康正忙,约定年前回来见面。第三个电话打给柿子沟,除了村长家里是方圆几十里第一个安装电话的,安装费五千,还是优惠价,他能想象安装电话时引起的轰动。世界每天都在变化,最大的特征是电话和手机,安装座机的人家逐年增加,先富起来的人手提大哥大,腰挎BB机,比如黄健康。他顶替父亲的工作进了城里的国营企业,现在是上市公司,从一个小工干到业务员,也是第一批拥有手机的普通人,两人经常通话,周无用的第一桶金得益于黄健康的帮助。弟弟接的电话,母亲在地里干活,弟弟问什么时候回来过年,不到十五都是年,周无用说大概十五前后,弟弟说家里给他介绍一个对象,路过市里去看看大哥,能回来过年最好。周无用无语。大哥是公认的败家子,自小离家出走,似乎与周家断了联系,父亲去世也没回来,这个人仿佛从未出现过。周无用默默挂上电话。下午,周无用果真什么东西都没买,空手来到表姐家,他已经习惯这样,买东西就像客人,表姐不喜欢。大学毕业后,表姐夫给他找了一份邮局的工作,他谢绝表姐一家的好意,选择留在北京发展。表姐一个人在家,桌上摆满洗好的水果。表姐问:“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为什么回来这么早。”

他没有隐瞒,向表姐如实讲述北京公司遇到的困境以及回来的原因。表姐说:“躲避不是办法,你应该留在北京。”

周无用说:“出事前,杨凡凡已经把公司注销,我签过投资人承诺书,这个官司只是利益分配问题,杨凡凡亲自经手的。”

表姐说:“如果官司打起来,会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周无用安慰道:“现在正在调解,这一类经济案件很少有一杆子打到底的,无非是钱的问题,大家各让一步,应该没事。”

表姐说:“幼稚,法庭可不管你案件大小,你说实话,有没有违法行为?”

周无用说:“公司很多业务属于灰色地带,一旦闹上法庭,我可能出庭作证,讲多讲少都有问题。所以杨凡凡从不让我插手。”

“那你在公司做什么工作?”

“具体负责股票交易,转账配资,技术分析。”

“你姐夫也炒股,赔的一塌糊涂。”

“不一样,我们做K线。”

“K线,怎么做?”

“姐,这里面的内容很难讲,总之我肯定没违法,要是违法,跑回来顶什么用。”

“也是,我拿点钱先给你,过年回去看看我婶。”

“我手里还有十万,够用。”

“过年跟我回柿子沟,老宅翻修,过几年退休有个去处。”

“我可能回不去,至少正月十四五。”

“日子掐这么准,有事?”

“嗯。”

表姐面带忧郁,“不管人家出什么事,你要帮助人家,做人,不能自私,同学帮过你,人家有事咱们一不能落井下石,二不能故意疏远。”

“姐,我记下了。”

姐弟俩聊着家常,更多的是回忆。从表姐家出来已是下午五点,周无用乘公交车赶往庙前街火锅店。庙前街紧邻主干道,进去十多米有家青山火锅店,筒子铺面改造的,店里六张桌子,有一桌客人正在用餐。服务员热情迎接:“几位?”

“我找廖平山。”

周无用打量火锅店的环境,跟想象的差别很大。女服务员扯嗓子喊:“廖大哥,有人找。”

后厨门帘一挑,走出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正是同学廖平山。廖平山一楞,随之大喜,一把抱住周无用:“回来不提前说一声,吓人玩。”

周无用问:“费小青呢?”

廖平山将他按到座位:“在外面,晚上回来,坐,给你上个锅。”

“出去吃吧。”

周无用不愿破费,毕竟做生意,能省则省。廖平山不乐意:“说啥呢?自己吃自己的,穷讲究,是不是北京的好东西吃多了,瞧不起咱这小火锅?”

“好吧,安排一锅。”

“对嘛。”

女服务员很快端上热气腾腾的铜锅,周无用看着菜单,点了四个菜,午餐肉,牛肉卷,豆腐,海带。“你带我俩第一次吃火锅,第一次点的东西。”

廖平山坐在一旁,眼眶有些湿润,“我在北京基本上只吃这几样。”

周无用环顾周围,场面冷清,现在正是饭口,客人却很少,唯一的一桌还是两个人。生意不景气,而且很不景气,从廖平山的脸色神态能看出八九,廖平山期待询问,周无用回避这个话题。“味道很好,加双筷子。”

廖平山说:“天天闻味,腻了,你多吃点,正宗四川厨师,选料非常讲究。”

“你忙你的。”

“不忙。”

廖平山打开两杯啤酒,碰一下吹喇叭。周无用觉得味道不差,说实话,比北京的火锅差不到那里,麻辣香浓回味悠长。廖平山不善言辞,陪他喝酒很少讲话,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有客人上门询问一番然后离去,周无用慢慢吃着,回味客人的话语,大都敷衍几句借机打量环境。店里装潢简单,甚至谈不上装潢,白墙落地,暗红的踢脚线,家用桌椅蒙上一层碎花餐布,头顶亮着几盏大号灯管。省钱,肯定是廖平山的手笔,不舍得在装潢上投入,说要以质量取胜。自火锅店开张,周无用未曾过问,不想给俩个朋友压力,费小青说过生意不景气,半死不活,看这气氛,估计比半死不活还差。不要紧,有我,我答应过你们,一定混出人样。周无用心大,从小如此,当初出钱开火锅店就做了最坏的设想。这顿火锅是周无用两个月来吃的最舒心的一顿。“过年歇业吗?”

廖平山说:“还有一个月过年,按说年前是旺季,年后生意差,一直到十五以后。我想关掉,小青不同意,他印了传单准备一个月大优惠,还有年夜包饭。”

周无用纳闷:“我们小店,优惠可以,这几张小桌子,怎么包年夜饭?”

廖平山说:“回来你问他。”

周无用和廖平山是同学,初中高中都在一班,考上大学才分开,廖平山已结婚生子。费小青比周无用小四岁,邻居,喜欢跟在周无用屁股后面当跟班。费小青不是不愿意关门歇业,而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周无用理解。费小青回来了:“我的周大哥,可把你盼来了。”

看得出费小青依然开朗乐观,三人围坐桌前。费小青说:“周哥,对不住,生意基本黄了,天天赔钱,连房租都赚不出来。”

周无用笑道:“看得出来,一般生意兴隆的火锅店都有一股浓烈的味道,我坐下吃出来闻不出来。”

廖平山说:“本来想撑到过年再给你说,正好你回来,干脆关掉吧,实在赔不起。”

周无用笑道:“我没意见,看小青的的意思。”

费小青说:“我不是干饭店的材料,自己没出息,不过,我想再试试,辞旧迎新,我就不相信还走背运。”

廖平山说:“人啊,不能跟命运较劲。”

周无用问:“不是还印广告了?”

费小青发狠:“死马当活马医,总得想办法,火锅不行卖炒菜,死也要死个彻底。”

“生意一直差还是最近?”

周无用吃的很香,这么地道的火锅竟然经营的如此惨淡。费小青说:“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刚开的时候店少,没几家经营火锅,火过一阵。今年人都疯了,到处开张开业,这条街过去只有三家馆子,现在你看,从头到尾全是买卖,饭馆居多。”

“没关系,重头来过。”

也许当初的想法是错误的,不能因为自己爱吃火锅便鼓动俩人开火锅店,虽然资金是自己出的却白白耽误两年时间,周无用暗暗自责。“我有个新路子。”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