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这么？”陈衍的目视范围内一眼见不到边际的丛林，一些体型不大的小兽偶尔从她的身边穿过。
“是。”寒琼的声音化作一只白蝶在陈衍前方引路。
“我昏迷了多久？”陈衍本想问问扶桑怎么样了，话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能问出来。
大概是近乡情怯。
回来了反倒不敢听问她的消息。
“自天门事件那年算起已经是一百二十七载。”
虽然知道事件不会太短，但是这睁眼百年，陈衍心里还是有些没谱。
说来也奇怪，上一世闭关也不乏有百年之久的，再出关时五洲变换如沧海桑田，可她却从未觉得有什么不适……
“到了。”白蝶在传达完这两个字后慢慢的消散于天地。
陈衍看着前面不足五步的光口，抬手遮了遮眼，缓步迈了进去，强光掠过后近在眼前的便是一个巨大的低谷。
低谷呈圆坑装，内里四面围水，中间是一片地势上拱的小高地。
最瞩目的还是高地上扎着的两株植物。
笔直入天的巨型翠竹和一株拱卫环绕它的白梅。
是竹生和寒琼的本体。
陈衍并不觉得奇怪，在寒琼回答她说这里确实是聆花谷的时候她便猜测这里应该是那二人的本体所在。
这种万年灵植扎根生长的地方灵气浓郁自是不用说，而且内部空间稳定，轻易不会有变动。
对她这个“伤员”来说，是最好的闭关修养之处。
“你等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寒琼的声音从低谷里传出，一旁的竹生并没有出声。
虽然没有提到扶桑的名字，但是陈衍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跳快了一点，她看向低谷里两株巨植，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一看，倒还真的让她看出点奇怪的地方。
第一次见到寒琼和竹生的时候，竹生的生命力十分旺盛，可以说是“正值壮年”。
可现在眼前的绿竹，生命气息依旧浓郁，但是却少了那种磅礴喷涌的感觉，之前的她像是一个青年人的人生刚刚起步，现在则像一个成年人，过于成熟。
一百多年就变化这么大？
陈衍跳下低谷，伸手覆在竹身上，半晌，一脸复杂的收了手。
“她是为了我……”寒琼的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愁。
陈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世事皆有命数，万年灵植是天地造化，能诞生一个已经是罕见，两株并存……
必然是要互相“争斗”的。
竹生这般定然是后来发现了寒琼之前在刻意将天地灵气让给她，于是才有了两人现在这种依生的状态。
所谓依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出意外，这一世她们注定无法离开彼此。
陈衍敲了敲竹节，轻喃道：“也算是，得偿所愿。”她头顶的竹叶如应和般随风轻动。
竹叶倏动，陈衍有所感，转身看向身后——扶桑正笑吟吟的望着她，眉目晏晏。
陈衍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这之前的所有的紧张焦躁在真正见到扶桑后尽数消散。
“你怎么……”陈衍回了神才注意到扶桑的五官与之前有所不同。
现在的她像极了当时在上界时的“灵主”扶桑，但又稍有区别。
“诶……”扶桑幽幽叹了一口气，语气一转尽是哀怨，“这才过了一百多年你就认不出我了么。”
修道者自踏入修行之路后五官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她和扶桑这一世是抽取了她们十七八时的形貌，和飞升之后的她们自然有所不同，但也不至于到认不出的程度。
陈衍知道扶桑是故意说的，故而也只是笑笑，不与她争论。
扶桑则趁机走到她的身前，盯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圈，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衍：……？
见陈衍一脸困惑，扶桑突然神情严肃语重心长的出声，“我还是觉得现在的你比较耐看。”
陈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马上又反应过来她又是在捉弄自己，站在对面的扶桑双臂环抱，乐不可支，陈衍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上前轻轻的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
“我回来了。”
竹叶和梅花同时曳动，似是在欢迎故人重回世间……
五洲最近又出了几件大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在镇泉宗的联盟大会上一位消失了一百多年的“传说中”的修士再度现身。
“天门”事件后，当日在场的修士基本对那日的情景都是讳莫如深，轻易不会提及，陈衍在当日的活跃自然是让所有人记忆尤深，但偏偏最后的结局却是身死道陨。
而当今的联盟之首灵主扶桑和陈衍的关系又不一般，所以也就没人敢提“陈衍”这个名字，毕竟老虎须子不好摸。
“陈衍”这个名字也就在这重重巧合下逐渐变成了“传说中的存在”。
天门事件发生前镇泉宗还是个东洲不入流的宗门，真正认识陈衍这个人的修士并不多，若不是会议当日最先喊出那个名字的是周霜寒，在场的修士也不会认出坐在扶桑下手的人就是陈衍。
周霜寒也没想到陈衍会这么不声不响的突然出现，当年天门关闭后扶桑一行人便消失了踪迹，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隔了大半年，当时的五洲一锅乱，幸而有扶桑她们出来力挽狂澜。
期间陈衍一直不曾露面，其他人也没有再提过这个名字，他也就识趣的没有过问，只是万万没想到已经“逝去”的人还有回来的一天。
或者说……
周霜寒目光扫向扶桑。
难道又是她的手笔么。
之前的傀儡，法宝每一样都颠覆了他的认知，他知道现在的扶桑力能通天，但是没想到她甚至能掌控生死……
“诶诶，回神了。”扶桑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回神。
周霜寒连忙收回视线，但还是下意识的看向陈衍。
和当年的扶桑一样，如今的陈衍也让他既熟悉又陌生，那副成熟的五官不断的刷新着她的认知。
“你是看不够了？”扶桑平静的又补了一句。
周霜寒连忙正襟危坐，扶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环顾了一周看着基本上意识都掉线的各方代表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直白的做了介绍。
“这是陈衍，就是你们想的那个陈衍。”
扶桑本不想多说，但是联想到周霜寒刚刚那个反应，还是又补了几句。
“当年之事你们在座的基本也都亲眼见到了，陈衍当时耗损太大，这一百多年便是在养伤，最近才出关。”
这个解释倒也说的通。
毕竟当年那一战，大部分人都认为陈衍已经殒命，若是真的活了下来，养个一百多年的伤也不足为奇。
人类便是如此矛盾，对自己不理解的事情惧怕又向往，好奇又提防，但是当他们一旦可以理解，便会放松警惕。
众人看向陈衍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如今联盟和对立方两方僵持不下，陈衍的回归无疑是给联盟增加了筹码，大家都心知肚明，能决定胜负的就在这两方的尖端战力上，天门之战中东洲的超然势力为了抵抗天门后的攻击几乎死伤殆尽，来参观的其他州修士也折了许多，此消彼长，联盟初期他们几乎是被压着打。
现在多了一位顶尖战力，对各方战局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前线的战报从在场的修士口中一条接着一条的递出，陈衍一边听着一边分心琢磨现在的局面。
回来的这几天扶桑把现在的形势和她仔细的说过一遍，大局上来说，能在当时那种敌我不分的被动条件下僵持住，若不是扶桑换个人也不会做的更好。
核心问题是，对面的人导出这场五洲大乱的局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扶桑和她说过，那些修士的意识很清醒，并不是受到了蛊惑或者幻术攻击，他们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主动想要让五洲的局势乱下去，扶桑也用过搜魂术，但是那些修士的识海都被下了“自毁”认知，一旦施行搜魂之术，识海会自动崩溃。
敌人的目的不明这是其一。
第二点则是出在扶桑和她之间。
333不见了。
扶桑说当年333在给她开通了权限后就再也没有出声过，她本来以为是因为陈衍神魂受损所以333无法出现，然而在两人再次见面后，333还是没有回应。
也是因为333的权限，扶桑才能一举扭转局面，在她们初来这方下界的时候她们的本体被333所谓的系统保管，随着她们过来的只有两人的神魂，这一次的权限开启让陈衍和扶桑“拥有”了原本自己身体一半的控制权。
这也是扶桑突然“长大”的原因。
扶桑的境界也因为“本体”的原因被无限拉至接近飞升的实力。
这也是两个人觉得最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权限的开放和333所谓的系统追求完全是相悖的。
因为想要她们从头修行，所以强行剥离了两人的神魂，虽然扶桑的境界已经算是飞速提升了，但是这个权限一开启，几乎等于直接否认了她们之前所有的经历。
扶桑前几天和她说过一个猜想，因为过于天马行空，所以一开始她没有深究，但是这几天思考下来，陈衍倒是越来越觉得扶桑猜的可能是对的。
系统给她们放开权限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这方世界出现了在它们预料外的修罗和夜叉，她们二人作为唯一有一战之力的修士，系统不得已放出她们以保证世界能运转下去。
这确实是能解释系统前后做法矛盾的原因。
如果真的让扶桑猜对了……
陈衍想到扶桑那日最后说的话，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
“我猜测，那些个系统内部应该也出了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