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跟着引路的侍者一路走到议事厅，厅内只有游业和陆瑞泽，并不见两位少宗主的踪迹。
“请坐。”陆瑞泽依旧是客客气气的。
陈衍也不客气，直接在主客的位置坐下。
“两位这个时候找我是有什么事么？”陈衍抱着剑目不斜视的问道。
游业不满她的态度，冷哼一声就要发作，陆瑞泽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游业到底是没有发作出来。
陈衍见状心下略微沉了沉，这种情况都能忍让，这陆瑞泽，来者绝对不善。
“我们叫小友来这主要是有个不情之请。”陆瑞泽笑着道。
“您说笑了，两位合道境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如何能帮得上忙。”陈衍不接招。
“小友谦虚了，我们既然特意将你叫过来，自然是知晓了一些事情。”陆瑞泽意有所指。
陈衍决定装傻到底：“哦？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摊上陈衍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上头，陆瑞泽脸上“慈善”的笑缓缓的收敛，黝黑的眸子像是一个无底的旋涡，没有一丝光能从里面逃出。
三人对峙，气氛瞬间跌入冰点。
轰！
远处传来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
【陈衍！快回！】
不用333说陈衍也知道，她亲自下的禁制，触发后她自然有所感应。
陆瑞泽和游业看着头也不回就往外走的人，相互交换了一个视线，陆瑞泽摇了摇头，示意游业现在还不是时候。
游业忍下性子，跟在陆瑞泽的身后也向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赶去。
陈衍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那座偏僻的小院子，她赶到的时候，第二道禁制已经被灰猴镰破了大半，陈衍不敢耽搁，凌霄出鞘，高浮在小院的正上方。
“万剑，起！”
凌霄发出盈盈的白光，下一瞬，千万把凌霄剑影同时浮现。
“斩！”
陈衍一声令下，犹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剑影都化作一道道流光纷纷落下，远远的看着像是自黑夜中降下的极昼瀑布。
“这就是我拦着，不让你出手的原因。”陆瑞泽和游业站在不远处的房顶，远远的望着这一幕。
游业神色严肃，眼中再也不见丝毫小觑。
他扪心自问，若这一招落在他的身上，他就算能撑下来，也必然会是重伤。
这小辈……竟然这么强么……
被剑光“清洗”过的小院再也不见一只灰猴镰，连带着尸体都没残留下一丝一毫。
陈衍站在房门前，面无表情的握着剑，活像一尊杀神。
如果有熟悉的人在这，必然会惊讶于陈衍竟然动了怒。
众所周知，陈衍在上界是出了名的冷漠，哪怕是道玄宫被炸了，陈衍也能一脸淡定的换个地方继续她的日常修炼。
陈衍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股火是从哪钻出来的，明明从结果上来看，她提前设的禁制是奏效的，但是她站在这，想到刚刚那些张牙舞爪的灰猴镰，以及躺在她身后屋子里的扶桑，她心里的火就像添了人鱼脂，怎么也浇不灭。
“出来。”陈衍抬手，剑指小院的一处围墙。
没有丝毫反应。
陈衍眸子沉了沉，语气更加严肃，“再不出来，你就永远别出来了。”
唰。
一道身影利落的翻过院墙落了进来。
是，游形。
“我给你个机会，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陈衍强压怒意。
游形似乎有所忌惮，张张嘴，半天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直到他见陈衍似是没了耐心，抬手想要挥剑，他才连忙道：“请你帮帮我们。”
“怎么样都好，哪怕杀了我都可以，让我死吧！”
陈衍对上游形的目光，初见时温文尔雅的少年此时眼中却满是悲痛、愤怒和…麻木绝望。
错了……
在对上这双眸子那一刻，陈衍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测全都错了。
原以为这些人是求财求命，再偏一点也就是求活，结果，竟然是求死。
……
咻咻两声。
陆瑞泽和游业先后落在了院中。
游形并没有第一时间站到去找游业，而是颓然的站在原地，像是丢了魂。
“还有一个也别藏了。”陈衍看向另一个方向。
陆成仪十分配合的走了出来，但同样也没有去靠近陆瑞泽。
“人齐了。”陈衍扫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游形的身上，“为什么求死？”
游形一脸诧异的看着陈衍，他还以为陈衍会质问他为什么要带灰猴镰偷袭她的朋友们。
“因为这里只有你一心求死。”陈衍看着他的眼睛，出声回答他心里的问题。
“你求死，所以引灰猴镰来，想借我们的手杀了你自己。”
游形所想并不难猜，因为知道他的所求，这一切也就理所当然的说得通。
“回答我的问题。”陈衍看着他逼问原因。
陈衍的眼神比月色还有清冷几分，游形对上这双眸子，并没能坚持多久，断断续续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这样活着，已经太久了，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像被圈养的宠物一样活着，我不想……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
陈衍听着他的话，不知不觉又想到他刚刚那个麻木的眼神。
“你是这么想的，但是你的父亲，显然和你不是同一个想法。”陈衍从他身上挪开视线，重新落在陆瑞泽和游业的身上。
这两个人又求什么呢？
是了，既然已经得到了“长生”，那下一个目标显然就是通天的实力。
陈衍的眸子刚扫过去，就听陆瑞泽道：“这位道友，可否先听老朽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
那个不情之请么……
陈衍点点头，她倒要听听，这几个人能给她说出个什么花来。
“旷霖城和化玉城的创始人原本是一对道侣，他们在途径这里时，偶然发现了下方埋藏的魔穴。
为了镇压魔穴，他二人布下大阵压制魔气，又引来生水将大阵隐藏，最后建了两座城，作为阵眼。
作为第一代城主的后人，我们之前的父辈，祖辈都继承了先祖的遗志——看守魔穴，维持封印。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封印越来越弱，虽然我们也找了许多办法补救，但是都没有什么显著的成效。
到最后，封印还是被破开了，魔穴被压抑的魔气倾涌而出，旷霖城和化玉城都没能逃脱这场劫难，一夜之间成为两座死城。
两城中极少一部分灵魂没有被魔气沾染的人以灵体的形式活了下来。
……如你所见，就是我们。
这一千二百多年来，我们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抗魔物封印魔穴，但是我们身为灵体，能做得有限。
你们也看到了，灰猴镰，就是那因为魔气异变的妖兽。
它们最开始只是盘踞在森林深处，随着时间的发展，它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到了今天，就连城中也可以随意的出入……
让几位陷入这等险况实非我们的本意，但是除此之外，我们也是真的无计可施……”
陆瑞泽一番话说得极为真诚。
他身后的游业虽然没什么表情，但陈衍看到有好几次，他的眼中都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陆瑞泽说完，小院中久久没有别的声音传来，他们在等陈衍主动表态。
而陈衍……
她在等扶桑表态。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吱呀”一声，率先打破了这一方沉寂。
扶桑缓步走出，看着院子里的人，状若不解的问道：“这么晚了都聚在这，是有什么事么？”
四位“东道主”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实在是扶桑出来的时机太“好”了。
陆瑞泽刚声情并茂的讲述完他们的故事，气氛正是悲伤，结果突然杀出来一个完全状况外的人。
就算是陆瑞泽，也不可能立刻再把刚刚的故事重新讲一遍。
煽情这种事和鼓舞士气是一样的，第一遍最有效，再而尴尬，三而做作。
陆瑞泽看着扶桑，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她是故意的还是真是碰巧赶上了这个时间点。
可无论是哪一种，这个话题今晚是说不下去了。
陈衍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为此他也需要些时间重新谋划。
想通这一点，陆瑞泽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这么晚叨扰各位，是老朽唐突了，刚刚的事老朽在此替小辈给诸位赔礼，几位道友放心休息，老朽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扶桑给了陈衍一个眼神。
陈衍会意，接着陆瑞泽的话道：“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不过念在他也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就罚他今晚给我们守夜好了。”
陈衍说到这，冷漠的视线再度落在陆瑞泽的身上，“陆道友觉得呢？”
“小道友宽宏大量，这点小事，他应做的。”陆瑞泽并没有迟疑，依旧是笑着应了下来。
陈衍点点头，不再寒暄直接下了逐客令，“既如此，夜深了，各位也回吧。”
陆瑞泽从容的行了一个道礼，游业虽然面上不甘心，但也跟着行了礼，礼毕，三人依次离开。
陆成仪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她遥遥的看了游形一眼。
“走吧，成仪。”陆瑞泽似乎一直在注意着自家孙女的举动，陆成仪刚停下，他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
陆成仪连忙收回视线，快步的消失在夜色里。
扶桑看着门口挑了下眉。
她怎么觉得……陆成仪刚刚那一眼，看得不是游形，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