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15.(二更)(1 / 1)

冬夜回信 林格啾 1785 字 7天前

到七年后。

此夜恰如彼时夜。

但不同的是,这次解凛选择叫住她。

以一个略显陌生的、甚至不知如何称呼的“哎”为开始。

她仍憋着一肚子的伤心,提醒自己不能回头。

却还是忍不住,忽又悄然去看地上、两人被路灯光影拉长的身影:一步之遥,他的手指已靠近她的肩。

将触未触。

最终却仍是迟疑着挪开。

只转而轻拉了下她袖口。

“不好意思。”

他说:“打扰你一下,我想问件事。”

很是礼貌的口吻。

却既不是道歉,也不是“相认”,更不是解释。

意料之外的展开,连迟雪本人都怔住。

顾不上脸上泪痕仍未干,便又倏地回过头去。

四目相对。

无解与失措。

“你……”

解凛一贯淡定。

此时却也甚至没来得及遮掩表情,因她的狼狈面容而不禁一愣。

几乎是下意识,便又低头,想找包纸巾出来。

然而他这时压根没穿外套,单一件透风的白t恤,又哪里来的手帕纸能藏。果然找遍全身都没有,最后也只能匆匆丢下一句“你等等”。

没多会儿,竟还真去路边还开着的便利店,买了包纸回来。

最后的场面遂变成:

迟雪擦眼泪,他在旁边干看。

迟雪背过身,他无言以对。

迟雪转过来,他脸上仍写满无辜。

以及她莫名从他眼神里读出来的:“到底为什么哭啊”。

如此这般僵持许久。

“你刚才说要问我一件事。”

最终还是她先调整好心情。

深呼吸,又尝试着开口:“是问什么事?”

一语打破僵局。

解凛这才被提醒着、从尴尬的气氛中回过神来。

沉吟片刻。

却还是先尝试着问了她一句:“你没事了?”

显然对于女人的眼泪感到相当棘手。

且处理方式相当简单粗暴。

迟雪一时被堵得无言,亦不得不扶额叹气。

最后随便借口说我哭是因为我家里的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想问就问吧。

他才终于罪恶感稍霁。

又开门见山问起她,是不是和“周向东”很熟。

“他跟你是邻居,我想你应该会比较了解他的过去,”解凛补充,“不过,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有问过——希望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是、这倒没问题……不过。”

迟雪被他笃定的语气问得一脸茫然。

在记忆里检索了半天也无头绪,愣住半天,只得又颇不好意思地把问题抛回去,问:“不过,周向东是谁?”

“儿子、黄玉阿姨的……你说麻仔?”

“哦,那我知道了。我们一起长大都叫外号,很少叫他名字的。”

绕了半天终于绕回来。

她恍然大悟:“不过如果你说的就是麻仔的话,就今天中午,我确实是在医院见到他了。”

解凛问:“之前很久没见?”

“嗯,他成年之后就一个人搬出去住了,”迟雪便又点点头,“之前读高中的时候也是寄宿,挺独立的一小孩。后面我去外省读大学,见的就更少了,基本上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回。”

“他和家里人关系怎么样?”

“应该,也还算不错吧?”

迟雪道:“听我爸说,麻仔有段时间也挺会赚钱的,还给他爸换了车,但是跟黄阿姨的关系好像就只有一般。叔叔过世之后,没见麻仔回来看过黄阿姨。她一个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上下楼都不方便,也过得挺辛苦的。”

这些事邻里皆知,大都不算秘密,也没什么不好提起。

只是迟雪说着说着,仍是愈发觉得奇怪,心想为什么解凛会突然问起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麻仔,还是暗地里找她来问。

正想旁敲侧击打探一下缘由。

突然间,却又想起今天餐桌上父亲义愤填膺的责骂。

关于麻仔“□□”和“杀母骗保”的种种猜测浮上脑海。

果然。

下一秒,便听解凛继续追问:“那他之前赚的钱怎么来的——你们附近的邻居,有人打听到过吗?”

……

但说来惭愧,迟雪对于周边人家的了解,其实远不如父亲迟大宇来得知根知底。

顶多也都是从旁人嘴里或多或少听到一点,加上自己与之浅薄的交际。囫囵说个大概样子罢了。她倒也没藏着,聊到最后,尽数都“交代”了。

交代完,才惊觉这所谓悠闲漫步的场景,其实颇似被“审讯”了一回。

然而这些证词又是要留到什么时候用?

她毫无头绪。

唯有抬起头,看向解凛——解凛却只神色凝重,又兀自看向手中她交给他、今天麻仔作为交换留下的小纸条:纸条上字迹潦草,简单写了麻仔眼下的住址和联系电话。

迟雪又莫名低落起来。

心想别人是同床异梦,他们是故人相见不相识,同路也陌路。

便又忍不住打破沉默、再次出声询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多关于麻仔的事?”

“毕竟是租给我房子的人。”

他却明显的避重就轻。

只将纸条对折、交还给她,“出了这么大事,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以备不时之需吧。”

从表情上看,此刻已看不出丝毫微妙之处。

迟雪便也不好再问什么。

眨眼已走回诊所附近,两人就此分别。

一个在迟大宇的唠叨声中捂着耳朵上楼。

一个则掏出简单的单片钥匙,拧开门锁。

推开门。

摁亮壁灯,入目所见是一片狼藉:玄关处拖鞋乱飞,没吃完的薯片撒得到处都是;两三部小型掌上电脑或合或敞,总之连上接线板上的组装线路各色各样;甚至下午那两桶没吃完的方便面还放在茶几上,早已冷透。

泡面桶下,压着一张被油污浸透、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小纸条。

上头字迹龙飞凤舞,看了半天,也只能隐约能辨认出个“走”和“来”。

合起来,称得上一句乱七八糟。

“……”

解凛额角青筋微抽。

当下摸出手机,向某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拨出个电话。

亦一如往常。

等到嘟声响到第三下时,电话被迅速接起。

“难得啊,解凛,你竟然会主动找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虽颇为老态,语气倒还算“慈祥可亲”。

自顾自寒暄了两句。不等他回答,又颇为关心地问他回家之后一切是否还习惯、需不需要“组织支持”云云。

“不需要支持。”

而解凛径直打断对方废话,单刀直入:“但你也不要私人名义给我增加麻烦。我已经辞职了。”

“什么叫给你增加麻烦?”

“让我带小孩。”

“什么叫带小孩?!”

老人顿时怒道:“我可是你师父,帮我带新人不是你的分内事吗?臭小子。”

“白捡的便宜师父不叫师父。”

“你老爸都要叫我一声老大呢!”

“我老爸。”

解凛淡淡道:“已经是一把真骨头了。我还管他。”

但话虽如此。

他的语气却终究是略微恭顺起来。

环顾室内一圈,忍耐意味十足地伸手、摁了摁太阳穴,算是各退一步:“总之,你至少给我派个听话点的来。一个只知道吃,一个只知道玩电脑,我养着他们干嘛?”

“辞职了你丫问题还比天王老子多。”

“……”

“是不是当大哥当久了,忘了自己本职是人民公仆了?”老人豪饮一杯茶,又感叹道,“就是熊孩子才分给你,不然人正经教官都拿他们没办法。毕竟也不是咱公/安大学的正经学生,跟你一样,一个是特别行动处收的电脑天才,一个是中间半道就被退学的懒虫,像这种人,以后都是要改头换面换身份做事的,交给你最合适。”

解凛:“……”

沉默片刻。

“还是那句话,”解凛蹙眉,“我辞职了。”

“还是那句话,我是你师父!”

老头子牛气哄哄:“而且你以为我是单纯叫他们来给你训给你管的?你不想想你现在情况有多危险——多一个人也多一个保障。何况你现在也没有个正经职位的,不可能明面上派人保护你。本来就想着越低调越好,让他们来不正合适?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是吗?

解凛瞥了眼茶几上没关上的电脑:上头还挂着至少五个聊天软件、在线登录。

查个ip就能全军覆没。

更别提这些满地飞的购物小票,毫无措施的指纹和毛发痕迹。

懒得再多说。

他“嗯”了一声,准备挂电话。

“你等等!”

老头子却又如有预感般及时叫住他。

“……什么事?”

“该我问你!臭小子,说是要回去办事,找你爸当年那个笔记,现在找到了没有?”

“没有。”

“那你——”

“还在查他当年的线人。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解凛说话一贯如此。

不是把人堵死,就是在把人堵死的路上。

老头子一时词穷,也想不上来怎么说他,只得咕咕哝哝骂他别偷懒、抓紧时间小心小命。

而后话音一转。

却又忽然没头没尾的问起:“话说,那个什么、叫什么雪的。”

“……”

“怎么不说话?问你呢,人找到没有,就是那个什么雪的。”

老头子年纪渐长,记忆力渐弱,一口一个“什么什么雪”,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名,“总之就你小子写行军日记里的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

解凛每听一个字,眉头的“川”字便陷得更深。

最后索性直接打断,就一句斩钉截铁的:“没找。”

倒把老头说愣了。

“什么叫没找?”

“字面意思。”

解凛一脚踢开插线板上的网线栓。

说不清是因为烦躁还是别的情绪。动静却终究毫无障碍地传到电话那一头。

老头亦突然沉默,

诡异的气氛里,许久无人开口。

“解凛。”

直到老头终于下定决心,试探性地一问。

“你是没有找,”他说,“还是那次之后……到现在,已经真的,彻底认不出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