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沥,街灯昏黄,巍然宏伟的都市比以往的夜多了些宁静。
“日子怎么过快乐不快乐像这种无聊的问题你不要问我”
狭小的出租屋里灯火温馨,一曲游戏人间在房间里轻轻地飘荡着,“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反正都是没把握不必太强求”
电脑前,李正无力地靠坐在座椅上,醉眼朦胧地跟着歌声在轻轻地哼,“我有我的痛我有我的梦装疯卖傻的时候你不要笑我”
哼着哼着,两行清泪已溢出了眼眶,顺着已经绯红的清秀脸庞滚落,滴落衣襟,悄无声息。
芸芸众生,熙攘来去,几人没有梦几人没有痛
可是,烦恼太多,未来太远,那遥不可及的梦、那刻骨铭心的痛又该说与何人听
“也许有一天你我再相逢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才是英雄”
歌声还在飘荡,李正却已停下了哼唱,抬手狠狠一抹眼角的泪水,抓起桌边那壶“神仙醉”往面前的酒碗倒了起来。
“哗啦啦”
微黄的酒液自壶口奔涌而出,冲入雪白的瓷碗,泛起朵朵均匀的酒花,香气四溢。
“嘭”
放下已经罄尽的青铜葫芦,李正坐直身体,低头在碗口深深地嗅了一口,抬起头来嘴角已经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好酒好酒何当脱屣谢时去,壶中别有日月天”
说罢,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就灌了起来,“咕噜咕噜”
辛辣的酒液直冲心底,好似烧起一团火来,只把心中的委屈愤懑烧得烟消云散,腾腾地热气直透每一处毛孔,直让李正浑身上下再无一处不舒坦。
世事多艰,忧思不绝,何以解忧对酒当歌
“当”
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碗,李正往椅背上一靠,又大着舌头跟着音乐哼了起来,“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学会了喝酒每次我都喝呃喝醉但从来不呃不犯错明天酒酒醒以后我呃我依然依然是是我”
“嘭”
歌声未落,李正突然身子一歪。
“吱呀呀”
屁股下的椅子在光滑地砖上滑了出去,李正却一头栽到了地上,“嘭”
好痛
李正就那么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嘴角却有笑意。
这样真舒坦啊
没有一丝鼾声,房间里只余那首游戏人间还在轻轻地飘荡着,“笑容太甜泪水太咸山盟海誓到了最后难免会变烦恼太多未来太远何不陪我一起放荡游戏人间”
“呃”
不知过了多久,李正终于恢复了一丝知觉,声音嘶哑,“我的头”
李正艰难地抬手摸向了额头,入手是湿哒哒黏乎乎的一片,额头上、脸上都是,眼睛都已睁不开了。
流这么多血
李正一个激灵,猛地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就摸向了记忆中的电脑桌,想摸些手纸把脸上的血迹擦一擦。
“啊”
摸到的东西却让李正心中一寒,猛地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摸到的是是一张人脸啊
也顾不得被血迹迷了眼,李正奋力地睁开了眼,一看之下,心猛地缩成了一团。
朦胧的月光下,一具具尸骸散乱地摆在墙角,李正摸到的正是其中一具。
这这是哪里
心中寒气直冒,李正连忙爬了起来,抬手擦了擦眼睛,举目四望,这才发现自己好似站在一堵高大的城墙下,左面不远处隐约有火光在跳动。
“呼噜呼噜”
夜色中隐约还有鼾声在飘荡。
这不像在做梦啊
我已经死了
抑或,重生了
“嘶”
李正怔怔地抬手摸向额头,顿时疼得抽了口凉气,“哎哟哎哟”
“谁”
一声沉喝,三丈外的墙角站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伸手握住了腰刀,缓缓地走了过来,脚步沉重。
“呃”
李正怔了怔,连忙冲他摆手,“是我,是我”
只是,那个“我”究竟姓甚名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啊”
那大汉脚步一僵,停在了五步开外,望着李正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李李大锤你怎么没死”
“我”
李正一愣,不禁苦笑,“我为什么一定要死”
原来,“我”叫李大锤啊应该是个诨号吧
“呃”
那大汉一滞,咧嘴笑了,“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又能多一个兄弟守城了”
说着,那大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拉起李正的胳膊就往火光处走去,“我先带你去包扎一下伤口叛军的投石机太厉害了,好多兄弟都被砸死了,你倒是命大”
“那个”
李正听得有些乱,虽然满肚子疑惑,却又不知该怎么问才能不惹他生疑,只得犹豫着说了句,“我饿了,能不能找点吃的”
“吃的”
大汉脚步一僵,摇头苦笑,“我们也没吃上晚饭城中大概已经断粮了”
“哦,”
李正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他只是随口一说,倒也不觉得很饿。
“唉”
那大汉又拉着李正继续前行,神情低落,“平阳城怕是守不住了”
“唉”
李正也叹了口气,附和着,“希望援军能及时赶到吧”
“援军”
大汉一愣,无奈地望了李正一眼,“李大锤,你脑子被石头砸坏了吧六盘关都叛军打下来了,援军哪里还过得来”
“啊”
李正心底一沉,有点慌了,“那那为啥还要死守下去开城投”
“你不想活了”
那大汉顿时面色一沉,恶狠狠地盯着李正,压着嗓子骂了起来,“你若再说这话,就算郡守大人和刘校尉不杀你,老子也饶不了你”
李正心中一寒,连连点头
“记住了”
那大汉深深地望了李正一眼,一转身,大步流星而去,步履沉重,“人在,城在”
李正连忙跟了上去,心底却已一片冰凉。
难道刚过来就要和这平阳城一同毁灭
不行
绝对不行
如果再死一遍,我岂不是要灰飞烟灭了
可是,如果守城的人都和他一个德性完了,死定了
不知不觉间,李正已经走到了一堆篝火前,火堆烧在城墙跟下,十多个衣衫褴褛、神色疲惫的士卒围坐在火堆旁,或已鼾声如雷,或在低声私语。
“李李大锤”
看到李正过来,两个正在低语的士卒一怔,连忙跳了起来,布满血污和烟尘的大脸上满是惊愕之色,“你你咋还没死”
“呃”
李正回过神来,一望那两人,嘴角泛起了苦笑,“你们就这么盼着我死”
“呵呵”
两人俱都讪讪而笑,“哪能呢哪有盼自己兄弟死的要盼也是盼城外的叛军死能死光才好”
“就是,就是”
其他被惊醒的士卒也纷纷附和了起来,一张张布满血污的脸上尽是义愤之色,“一个个的都被猪油蒙了心,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偏要跟着郭天彪那个奸贼造反如今,好好的一个甘州被他们搞得”
“好了,”
先前那大汉冲众人摆了摆手,望着一高一矮两个士卒,“二虎、尤勇,你们上去把罗钊、薛彪换下来。”
“诺”
两人连忙领命而去。
“士信、青山,”
那大汉又望向两个高瘦的士卒,“你们再去那边看看,说不定还有和大锤一样的兄弟。”
“诺”
两人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士雄,”
那大汉又望向了一个高大壮硕的士卒,“把大锤送到老袁那边去。”
“诺”
那士卒连忙答应一声,上前扶起李正就走向了对面的小巷,惊叹着,“李大哥,你的命还真大那么大个石头砸在头上都没事”
“士雄,”
李正颇有些无奈地移开了话题,“怎么就剩这么些兄弟了”
“唉”
士雄神色一黯,“算上你,我们还有十六个兄弟平阳城怕是守不了几天了”
“嗯”
李正心中不由自主地一紧,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了。
投降的话,他是如何也不敢再提了。
天知道这个“士雄”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李正虽然来自和平年代,却对人类的战争史也有所了解,每每读来,那些誓死不降的英雄都会让他心生敬意,可是,也有些战例人们在其中表现出来的死志却让心生畏惧。
就比如,安史之乱时,张巡在睢阳之战
睢阳
李正突然心中一寒,这平阳城该不会打到睢阳城那个地步吧
千万不要啊
“士雄”
一念至此,李正再也忍不住了,“我们为什么非要和叛军搞个鱼死网破反正,援军都过来不了”
“大锤,”
士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狠狠地盯着李正,目光有些陌生,称呼和语气也都变了,“你该不会受点伤就被吓破胆了吧”
“哪会呢”
李正心中一虚,连忙强笑着,“我我就随口一说”
李正怕吗
自然是怕的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正虽有满腔抱负,却也从未想过要到战场上来搏个功名,生长在活平年代的他并没有直面鲜血和死亡的勇气。
“嗯,”
士雄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调头便走,声音低沉,“我们是大永帝国的军人可以死,但,绝对不能向叛军低头”
士雄那并不铿锵的话语却让李正心中一震,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也曾读到过这样的话,在网上、在书上,但,这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真正的军人口里听到。
怔了怔,李正连忙跟了上去,步伐却变得铿锵了许多。
现在的他也是军人大永帝国的军人,帝人的荣誉也该有他一份。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
回想起前生种种不得志,李正突然把心一横乱世造英雄,何不放手一搏,哪怕战死这平阳城也要好过苟且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