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三遍,尖山坡东方的群山己显现出模糊的轮廓,天际线也逐渐分明。鱼肚白的天空下己显现出一丝淡淡的红色。喧嚣了一夜的田野交响乐也随着星星的隐去,谢幕结束。朦胧的村庄里己传来猪的“嗷嗷嗷”声,各种牲畜的叫声。院子的上空己经飘起来了淡淡的炊烟。厨房锅铲划响锅子的“划…划”声,那是勤劳的女人们在准备猪食和旱饭了,也有了早起的男人们的脚步声。天己大亮,喜旺家和往常一样,己烧好了水,正在煮茶。奶奶也几天没来帮忙了,只有婶婶和爷爷在忙,一会儿,茶好了,爷爷看着儿媳妇的肚子赿来赿大,做门路也越来越不方便了,爷爷心里也开始着急了,如果儿媳妇座了月子,老婆子又还在生气中。但也没办法,过两天吧,也许老婆子气也消了,随即爷爷就把茶装进了茶缸。奶奶刚刚去叫了喜财起来要,今天要去公社中学报名,因为公社离麻溪村有五华里山路,路又不好走,小孩子走到学校大概要一个小时,早上还要吃点早饭,因此要早点,奶奶怕婶婶这边忙不过来,就在她的小灶上把喜财蒸了两个红署。这时,喜财搭着半开的眼皮走来了。“快去洗把脸,来吃了早饭,要不人家邀你来了,”奶奶边吹着刚才锅里拿出的冒着热气的红暑边对喜财说。喜财说:“先等哈,我先去哈茅房”“真是懒人屎尿多”奶奶习惯性的说了一句。也只有等等了。爷爷这边搞好了茶水,抓了两个生红暑就出门了,因为昨天天快黑了。杞木冲的自留地还没翻完。赶在早上的太阳不是那么辣早去把地翻完。奶奶突然想到她那十几只鸭子还在茅房旁的笼子里关着,赶紧出来趁喜旺上茅房的时间想把鸭子放出来。刚走到茶堂屋门口,喜财出来了。奶奶又折了回来怕耽误了喜财上学。这时爷爷刚好走到了桥上,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心想,奶奶几天沒理她了,也想讨一下奶奶的欢心,于是从桥上返回来到鸭笼边,他把装着鸭子的笼子用锄头把挑在了肩上,带到杞木冲的稻田中找些活食吃。自己在那翻地,顺便照看一下鸭子。待鸭子吃饱后再把鸭子带回来,爷爷边走边想:今天这事可能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了。想着想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奶奶返回屋里,打开了她的柜子,取出了昨晚准备好的一块九毛钱。喜财洗好了脸,正拿着蒸好的红暑在啃。奶奶拿着钱准备把钱放到喜财的衣兜里,一看,喜财一身短衣短裤,没有兜。“你没有衣兜,你钱放那儿?”
奶奶有些着急了。“不要紧,我拿在手里”“那不行,不要掉了,家里就这点钱,如果掉了,那里还有多余的钱给你报名,我还要留点钱买火柴和盐呢。我得给你找个包。”
奶奶进到房里找来了一个红色的小包,原来是装“老三篇”的袋子,(老三篇是指毛**的三篇著作………《为人民服务》《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每家必备的书籍,今天奶奶把书取出来,把钱装到小书包里,把包的盖子捋了又捋,生怕钱跳出来似的。她把包套在了喜财的肩上,交待了一遍又一遍,不要把钱弄丢了。“财喜,财喜,动身俩,快点,我们几个都来了”。舒象林、舒象军、唐祖风、还有后面小院子那个女孩舒红玉都已來到了拱桥上。“哦,就来了。”
喜财也不听奶奶唠叨了。“知道了,知道了。”
喜财不耐烦的挣脱奶奶的手跑了出去。看着喜旺飞奔而去。也就没说什么了。想收拾一下灶台。突然记得她天天亲手照顾的鸭子还关在笼子里,厨房那边鸡舍里的鸡己经被婶婶打开了舍门,早就出去觅食了。十几只鸡都己成熟了,喜旺俩兄弟,多次讲过想吃鸡肉,奶奶一直舍不得,就是准备儿媳妇座月子的,母鸡也可以多生几个蛋,计算着儿媳妇的日子,鸡是舍不得吃了,所以就在一个月前,买来了十二只鸭苗,鸭子长得快,一个半月左右就能长大,奶奶天天亲自照顾着,希望鸭子快长大,让喜旺两兄弟也得点荤菜吃。看着日益长大的鸭子,虽然还没完全成熟,但都已齐趐了,鸭子一但齐翅,实际上也不再长个,但是要吃还是嫩了点,奶奶的意思是让它还长几天,等开学了,就杀一只给他们两兄弟吃。奶奶来到放鸭笼的地方,一看鸭子和鸭笼都不见了,看了一下溪里也没有。她猜想一定是老头子帮忙放鸭去了。奶奶來到了儿媳妇这里,看见儿媳妇捡拾好了厨房,准备拿衣服去洗,赶紧过去帮忙臼水。儿媳妇见婆婆几天没过来了。今天來帮忙,脸色也好了很多,可能是看见爷爷帮他放鸭去了,气可能有点消了吧。“妈,喜财报名去了吗?”
“去了,院子里的几个人到邀他一起去的,喜旺还在睡。”
“早上我看见爸爸把你那鸭带笼子担在肩膀上担走了。他看你几天没理他了,想巴结一下你,想你和他和好。哈哈。”
“你也别怪他了,其实那天扛树的事情是人家硬扯他去的,他也面子上过不去才答应人家的。”
“不是我怪他,叫他扛茶枯的事我己经给他讲了几遍了,从今年第一次打油开始,我就叫他去,叫说现在是今年最后一次打油了,今年就沒有茶枯了。今年炕腊肉肯定是没有茶枯熏了,那炕出来的腊肉肯定差很多,为了让他长记性,所以我这几天就是不理他。”
“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还胀气。不要紧,今年打茶油才开始,一直要打到十月份,到时我去搬。哈哈哈。”
奶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也许心里己经愿谅爷爷了。儿媳妇看见婆婆的表情,就说:“今天晚上来帮我做饭吧,我感觉这几天站久了腰就痛。”
“好好,我晓得,快要到日子了,都是这样的,晚饭我们一起做。等今天喜财报名回来,下午带喜旺把名报了。明天他俩兄弟第一天上学回来,我们杀只鸭子给他俩吃。”
说着说着两婆媳的笑声就伴随着一缕炊烟传出了质补的旧木屋。这时,喜旺起來了,去那边奶奶小厨房没看见奶奶,就找到这边来了。“你这个懒王,都半日(中午的意思)了,才起来,今天是你最后一个懒觉,明天起,开学了,不能迟到。”
奶奶说着喜旺。一般来说,农村的孩子都不睡懒觉的,不是清早去割牛草争工分就是去打猪草给自家的猪吃。牛是队里集体的,所以割牛草交队上是可以按重量记工分的。但是喜旺兄弟俩父母不在身边,奶奶又护着兄弟俩,一般不要他俩去干农活,所以才有整个夏天喜财才去砍了一次柴,跟着别人去打了一回猪草,还只搞了十来斤,人家一百多斤。由此看来这两兄弟虽生活在农村确不会干农活。其实都是奶奶惯出来的。“奶奶,我饿了。”
喜旺都还没完全醒,边揉着眼睛边说。奶奶心想:可能还是饿醒的,要不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起来。“好好好,你这个饿牢鬼,先洗脸去,自己去气筒眼臼水,等我帮你婶婶把莱切完。那边有个小板登,你拿去灶边站到上面就能臼到水了。”
脸洗好了,奶奶瑞来了一碗饭,饭上面还有几个小干鱼、两只一寸长的干虾。喜旺一看,好高兴喔,很久没有吃到肉了,虽然是几个小干鱼和虾,对喜旺来说也是很难得美食了。说起这干鱼,本地可能还有,可这么大的虾,这里是决对没有的,最大也就南瓜籽大小,所以喜旺家的干鱼和虾是有来历的,在这个大山深处一般家里可能都没有。这些鱼虾是来自洞庭湖的。是喜旺的大姑从常德带来的。大姑父解放前从小就是跑船的,大姑嫁给他以后也跟他跑起了船。解放后,县里组织了航运公司,把他们这些有船的,长期跑长途拉货的,连人带船都收给了国有,他们一下子变成了航运工人。吃起了国家粮。当时,主要的货物靠水运,县域内的沅江是湖南省湘、资、沅、澧四大水系之一,运输业发达。大姑父又是公司的骨干,初解放时大多数的船都是帆船,走上水的话,很多地方都需要拉纤,比如沅江流域著名的辰州滩,就有固定从业纤夫一百多人,船从那里过,如果你需拉纤,那就联系他们有偿服务。从辰溪县城去常德一个十来回至少都要一个多月,直到一九五八年才有机帆船。大姑父对沅江整个流域的通航水道了如指掌,上至安江、洪江,下至常德、岳阳整个洞庭湖直至进入长江口的江段,那里有暗礁、那里有回流、那里水深、那里水浅,无不在他的脑海里,在这个流域里,基本都认识或听说过这个叫做“米桥喜”的船老大。所以他所在的船基本没有休息,也经常跑长途,常德、岳阳是他们每月都去一趟的地方,两口子也就常年生活在船上,自古常德及洞庭湖区属鱼米之乡,像这种小鱼小虾,湖区人都是不屑的,他们把鱼虾晒干便宜的卖给外地人。还有著名的松花皮蛋也出自常德。对于当时收入不高的非湖区人和广大农村人来说,加上物资匮乏,小鱼小虾确是很好的荤菜。大姑两口子很顾家,每次下到湖区,都要带一大包这样的小鱼小虾、松花皮蛋等送给家里的亲人们,因此,在这个村子里只有喜旺家才能享受到如此美食了。今天已经是最后的一餐了,再要想吃,就要等大姑下次回来带了。喜旺听奶奶说,由于最近几年公司的机帆船多了,水上运输繁忙,经常发生一些海事事故,大部分船员都没有经过对船上设备的操作和水上交通信号及行船规范的学习,对船员的要求也高了。航运公司便组建了一所航运技术学校,来专门培训船上的新老船员,对船上人员正行职业分工。如大付、二付、三付、水手、轮机员等进行规范。由于大姑父对海事法规及航运技术的熟息,被任命为县航运技术学校的校长。大姑也上了坡,被安排在公司服务队,做一些缝补船帆等任务,又有了孩子,和喜旺差不多大。虽然喜旺经常听大人们说起大姑、大姑父和与他一般大的表弟,也吃过大姑他们带来的小干鱼、松花蛋等等,但喜旺在记忆中还未见过他们。喜旺狼吞虎咽了一碗饭,不过隐,菜好吃又要了一碗。奶奶说:“下饭点,(省着点的意思)把你哥也留点鱼。”
“知道啦。”
这时听到门外叽叽喳喳孩子们的声音了,原来己到中午了。是喜财他们报名回来了。喜财进了门来就说:“今天中午有好路子吧,我在桥上就闻到了,”看见放在灶台上的一碗鱼,就抓了一只往嘴里送。奶奶说:“去看看你爷爷回来了吗?一起吃中饭了。”
喜财刚想出去,我听见外面锄头放到地上的声音。“爷爷回来了。”
“好吧,吃饭,你自己装饭。大家都吃吧。”
点心过后,爷爷和往常一样又座到了柚子树下点起了喇叭筒。